再看江西战场:元朝都元帅宋都带、右副都元帅李恒等奉世祖之命率大兵下隆兴府,以牵制援助临安的宋军,开府于江州安抚司;不久率大军攻击建昌县,擒获宋军都统熊飞,进围隆兴府。江西路转运使刘盘诈降于元。李恒身经百战,岂能看不破其中奸计,当即密令部下做好准备。果然,刘盘率精兵突然来袭,李恒乘机聚歼来敌,刘盘以兵累战不利,遂真心以城降。牛傅、危天顺二将赴火死。初,瑞州先下,姚计议至隆兴说降,刘盘拒之。乃引兵出战,杀戮不少,凡累战不利,不得已而以城降焉。大兵至抚州,时制置黄万石开阃抚州,闻大兵至而遁。都统密侑迎敌就擒,不屈嚼舌,骂声不绝而死。施至道以城降焉。建昌相继而下,宋师战于相关,败绩,去杭百里。既破隆兴府后,乃招降十一城。旋于团湖坪、龙马坪击败宋军抵抗。是年二月,破建昌军、临江军。吉、袁、赣等州相继降,江西平。
最后看两淮之地:淮西夏贵已降,自不必说;只说淮东——
身为两淮制置大使的李庭芝,本为淮西夏贵已降所恨,又为孤守淮东所苦。这时忽然接到赵宋流亡小朝廷自福安府遣使送达的圣旨,遥授自己为右丞相,又以龙神四厢都指挥使、保康军承宣使召姜才赴福州入卫;不由激起李庭芝和姜才久欲为国谋大事尽全力的满腔爱国热忱。先是,元将阿术“久攻维扬不下,乃请于帝,降诏赦庭芝焚诏、杀使之罪,令早归款,庭芝不纳。”此时受命返回朝廷,共图抗元复宋之事,李庭芝和姜才自是欣然从命。
临行前,李庭芝委托淮东制置副使、扬州留守朱焕坚守扬州,然后与姜才率兵七千“趣泰州”,欲取道通州泛海南下,向福州赶去。哪知“庭芝既行,焕即以城降”。于是阿术“分道追及庭芝,杀步卒千馀人。庭芝走入泰州,阿珠围之,且驱其妻子至陴下招降”。姜才不从。阿术下令攻城,昼夜不辍,姜才屡战大捷,大战三日,一度统领步兵、骑兵共一万五千人攻入湾头堡。可惜当时姜才疽发于胁,不可挂甲,无法出战,泰州裨将孙贵、胡惟孝、尹端甫、李遇春等随即打开泰州城北门叛变投敌,迎元军入城。李庭芝闻听此变,知道事已不可为,遂投莲池自杀,但水浅不得死,后凡战数合,大败,被叛军所执,押回扬州。
而姜才卧病在床,被都统曹国安所执,献给了元军。至扬州,阿术“责其不降,姜才曰:‘不降者我也!’愤骂不已。然阿术犹爱其材勇,未忍杀之。”甚至对他的忠贞之举非常赞叹,以高官厚禄诱劝姜才归顺元朝,姜才严词拒绝:“姜某生来只为宋臣,宁为玉折兰摧,不为瓦砾长存,绝不对元称臣!”无奈朱焕担心李庭芝与姜才降后于己不利,竟向元军请求道:“扬州自用兵以来,尸骸遍野,都是李庭芝与姜才造成的,不杀他们更待何时?”于是宋都歹元帅斩李庭芝于军前。姜才也引颈受刑,从容成仁。他们死的那天,扬州百姓闻之者莫不悲痛不已,涕泗交流。文天祥闻听后,更是感伤不已,乃赋诗悼念,曰:
“空留玉帐卫,那免白头翁。
死者长已矣,淮海生清风。”
元军占领扬州后,泰州、通州、滁州、高邮军等州县相继投降,通州杨师亮死之,淮东尽为元军占领。扬州既破,元兵攻真州益急。宋都统司计议赵孟锦,乘雾袭其营,少顷,日出雾开,营中见孟锦兵少,鼓噪往逐,孟锦登舟失足,至堕水溺死,城遂破。安抚使苗再成亦死之。
至此,大宋淮东、淮西属地彻底为元军所攻占。
至此,赵宋流亡小朝廷乃诏命文天祥往任右丞相之职。适逢文天祥自镇江亡归,随着张世杰手下部将率领的原驻扎在定海的一支水军扬帆赶到。朝廷乃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组织抗元工作。
杨太后端坐于垂拱殿内,左右看着陈宜中、文天祥、王刚中、陈文龙、刘黻、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等一干文武大臣,不无忧虑地道:“眼看这天下大势,如今咱这宋朝就只剩福建、广东比较牢靠;听说广西早被元军围困着,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至于贵州、川蜀一带,因为‘山高皇帝远’,咱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那儿情况如何;如今赵家遭难,怕是更加管不了它们啦!众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说看,如何才能重振我赵宋雄风呀!”
只见陆秀夫出班奏道:“广西方面:原知邕州宕昌马墍,因抚御边陲有功,本拟以左武卫将军征入卫;而临安已破,必然留在静江,总屯戍诸军,谅必广西暂时无忧。贵州方面:播州自唐朝僖宗乾符三年为始,历来为杨氏汉领土司领地;况且播州军一直都是抗元主力,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轻易降元的。至于川蜀一带:那里地大物博,又兼东、西而治,战线绵长;更有渝州、合州易守难攻、互为掎角。况且又有四川制置副使、知渝州府张珏和合州安抚使王立两员宿将在彼应战,料来川蜀一带亦非易与。
为今之计,咱们当以福建、广东为驻足之地,顺便经略江西,以为屏障;再伺机向西南挺进,深入广西、贵州、川蜀一带,以为百世基业。万一不成,那时尚可退往海上······”
陈宜中不待陆秀夫说完,即出班奏道:“陆大人主意虽好,可惜‘远水难解近渴’;兼且广西、贵州与川蜀情况不明,如何能够贸然前往?至于退往海上,那还得稳定了闽、广之后,才能视情况再作定夺!”
文天祥道:“从海道恢复两浙,招集两浙旧臣及各地忠臣义士紧急勤王,或为复兴捷径?!”
陈宜中当即摇头道:“甚么捷径,咱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难道还回去送命么?况且说到勤王,谢太皇太后去年在元军兵临城下时,亦曾多次诏命勤王,可是结果如何?我是记忆犹新哪!难道你们不记得,当时几乎无人奉诏的么?”
杨太后见众人争执不休,干脆做“和事老”道:“大家不要再争了,咱们且派人去往广西、贵州、川蜀一带联络联络,再做决定如何?”
不久,派往广西、贵州、川蜀一带联络的人先后回来禀报各地消息——
广西方面:广右经略司经略使马墍与元将阿里海牙各率所部,凡历百馀战,至今相持,未见高下。
陈宜中等一干重臣听了,无不称善。
——原来,忽必烈听说伯颜率军兵临临安城下,乃命阿里海牙增兵三万共领军七万,进军广西,并诏谕广西静江府等大小官吏使之归降。原知邕州宕昌马墍,因抚御边陲有功,本拟以左武卫将军征入卫;而临安已破,因留静江,总屯戍诸军,掌广右经略司。阿里海牙将进取广西,马塈发所部及诸峒兵守静江,而自将三千人守严关。阿里海牙率军攻之,不克,乃以偏师入平乐,过临桂,夹攻马塈,马塈退保临江。阿里海牙使人招降,马塈发弩射之。攻三月,马塈不解甲,前后百馀战,城中死伤相藉,讫无降意。
阿里海牙初定湖南,曾派总管俞全前往静江招降,为其所杀。宋室降元,又遣湘山僧宋勉持谢太皇太后手诏谕降,又为其所杀。至此,两军相持,未见高下。
川蜀一带:东川元军自达州趋云安军,拔渠州礼义城,破开州,降达州,继围梁山军、万州,攻白帝城,不克。
西川元军筑垒包围岷江重镇嘉定凌云城,守将昝万寿兵败,以嘉定所属四城投降;继而岷江、沱江及金沙江沿线山城,如叙州登高城、江安神臂城等,相继向元军投降,西川元军因而兵临渝州城下,但渝州城至今无恙。
陈宜中等一干重臣听了,毕竟松了口气,道:“只要渝州、合州仍在,川蜀尚可自持!”
殊不知“事在人为”:此时元军审时度势,采用正确的战略加紧进攻,川蜀已然岌岌可危矣!
——唐肃宗至德二年,始分剑南为东川、西川,各置节度使,从此东西而治。
然而历史以来,渝州城作为川蜀的战略中心,合州钓鱼城作为渝州城的战略支柱,二者互为掎角,易守难攻;又能统帅全局,傲视一方。因此从战略上来说:只要攻占了这两座城池,就等于平定了整个川蜀。
但元军通过以前的多次作战深知:合州以钓鱼城为中心的防御体系非常完备,被长江和嘉陵江围绕的渝州城也是易守难攻;并且两城距离远近适当,互为支援。因此,需要大量的兵力才能将两者分割包围,再行各个击破。
而事实上,元军到处作战,以致战线过长、兵力分散,根本无能及此。
于是,此次元军摒弃了历史成见,改变了战略计划,欲行“绝援孤城”之计:东、西川元军首先欲分别拔除渝州和合州以外的南宋各个据点,以防这些山城的宋军支援渝州。俟渝州和合州彻底孤立之后,再行合力分割围攻,并一举歼灭。
为此,川蜀元军制定了一个三线进攻的作战计划,该计划的战略意图是:东川元军首先进攻下川东,前出到长江干流沿线,以扫荡这一区域的南宋残余力量,切断川蜀宋军与京湖宋军和南宋朝廷的联系,然后主力绕过合州进攻渝州;西川的元军则顺岷江和沱江而下,次第攻克南宋沿江城池,与东川元军会师渝州,再将渝州与合州分割包围,最后攻占这两座城池,结束旷日持久的川蜀战事。
为达成这个战略意图,元东川枢密院于至元十一年秋集结所属元军开始东征。东川元军在合州钓鱼城北面前线只留下了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以防卫东川枢密院所在地青居城,牵制四川制置副使、知重庆府张珏的行动,主力元军则开始向东移动。
终于,至元十一年秋,在伯颜领兵从襄阳南下的同时,元东川都元帅杨文安与副都元帅张德润奉命进取东川。十一月,杨文安率军自达州直插长江北岸,趋云安军,歼灭云安军宋军,攻占该军所属诸城堡,并架设长江浮桥切断了云安上下宋军的联系。次年上半年,张德润拔渠州礼义城;其后,杨文安利用宋军换防之机,先后破开州,降达州及其所属诸城堡,继围梁山军、万州,攻白帝城。由于梁山军赤牛城、万州天生城、夔州白帝城宋军的坚守,直到这年底,元军也没能完成其占领下川东的作战计划。随后,开州为宋军收复。
与此同时,元西川枢密院所属元军也于是年冬开始顺岷江南下,先是筑垒包围南宋长期经营的岷江重镇嘉定凌云城,经过半年步步为营的紧逼围攻,南宋守将昝万寿兵败,于次年五月被迫以嘉定所属四城投降。嘉定的降元,动摇了岷江、沱江及金沙江沿线南宋其他山城守将的抵抗意志,叙州登高城、江安神臂城等,在随后一个月内相继向元军投降,西川元军因而得以直接兵临渝州城下。
贵州方面:不久以前,元世祖遣使诏播州第十六代统治者杨邦宪内附。杨邦宪捧诏痛哭三日,遂捧表以播州、珍州及南平军三州之地附元,成为元朝汉领地方自治政权。元世祖授杨邦宪播州宣慰使。
陈宜中等一干重臣听了,无不顿足嗟叹道:“可惜,杨邦宪毕竟不复乃祖雄威!”
——贵州治于播州。播州,唐朝贞观十三年废隋朝牂柯郡始设。乾符三年,山西太原阳曲人氏杨端率军击败占据播州的南诏,遂主州事,治府白锦堡,唐廷下诏授杨端为播州侯。杨氏与随杨端一起入播的令狐、成、赵、犹、娄、梁、韦、谢八姓子弟开始定居播州,正式开启播州杨氏汉领土司时代;其传至十三代杨粲、十四代杨价、十五代杨文、十六代杨邦宪,“皆雅有雄略”。他们世代仿效汉晋以来利用士兵和农民垦荒种地,取得供养和税粮的办法,用“务农练兵”、“寓兵于农”来支撑在播州的统治。
播州十三代统治者杨粲,于宋宁宗嘉泰初年袭播州安抚使职,官终武翼大夫。其当政四十余年,大修先庙、建学,养士,是杨氏家族的全盛时期;其对外反对金人入侵,对内实行“不事苛求”,采取了一些适应社会发展的政策措施,使播州经济有显著发展,出现了“土俗大变”、“俨然与中土文物同”的好局面。
宋理宗端平二年,蒙古皇子阔端率军攻四川,围宋军于青野原,播州十四代统治者杨价率兵并自带粮食以抗蒙古军,遂解宋军之围。他又带兵屯渝泸间,经常出奇兵袭击蒙古军。
宋理宗嘉熙初年,杨价督万兵屯四川长江南岸,声援四川,使蒙古军不敢犯。
当时孟珙抚荆湘,余玠制置西蜀,皆倚杨价为重。
杨价去世后,其子杨文世袭其职,成为播州第十五代统治者;他继承乃父遗志,继续积极支持宋廷抗击蒙古军南进的斗争:
嘉熙年间,蒙古达罕率兵大举南犯川东,欲渡长江,四川制置副使、渝州知府彭大雅请播州土司出兵抗击。杨文命总管、裨将赵暹带兵三千人援助彭大雅,后赵暹率军万人赴石洞峡击退蒙古军。
淳佑八年,蒙古大将秃懑率军绕出四川宋境,试图从川西大雪山以西的吐蕃羌人部落中寻路南下攻击大理,实施第一次大迂回,余玠知道蒙军战略迂回对宋军的不利,于是也果断连派两路宋军西征,出国境越过大雪山前后截击蒙军,杨文派播州士兵五千配合俞兴部,由泸定碉门出大雪山外,与蒙古军大战于马鞍山,播军三战三捷,平服了吐蕃诸部,擒蒙古军大将秃懑于大渡河。
淳佑十一年,余玠北伐汉中时,杨文派部将赵寅带精兵随余玠北伐汉中,三战于西县,“播军贾勇先登,俘获颇众”。朝廷升播州威军为御前军,给五军统帅印。
淳祐十二年,蒙古军铁骑火鲁赤围攻嘉定,杨文派总管田万率播州兵五千人间道赴之,前往四川援助余玠,他们夜济嘉江,屯乐山万山、必胜二堡,以劲弩射敌,蒙古军不支,遂解嘉定城之围。
杨文亦曾与湖南沅、靖二州节度使吕文德共商抵御蒙军进攻之策,决定利用播州险要地形,在位于播州州治遵义县高坪镇的龙岩山上,深处万山丛中,修筑龙岩新城海龙屯,营垒、关隘、楼宇俱全,储备粮草和军需,“以为播州根本”。
宝佑二年,蒙古军由乌蒙渡马湖入宣化,杨文派其弟大声提步骑五千赴敌,九战九捷,并俘敌将阿里等人。
宝佑五年,蒙古军由云南进攻播州。杨文请准于朝,诏节度使吕文德同往罗氏鬼国,说服酋长共同抵御。因屡建战功,晋升中亮大夫、合州防御使等职,食邑七百户,获准于“播州雄威军”前加“御前”二字。
宝佑六年,杨文发兵支援合州钓鱼城,解钓鱼城围。
景定年间,杨文派兵协同刘雄飞、夏贵收复江安州。后来,杨文还继续派兵与蒙古军战斗,直到于宋度宗咸淳元年去世。
其后,其子杨邦宪袭播州权柄,成为播州第十六代统治者,授成忠郎雄威军副都统、通管州事,累迁左金吾卫上将军,安远军承宣使、牙牌节度使。
宋朝灭亡后,蒙古军由云南挥师东进,抵罗氏鬼国境,直逼播州,元世祖遣使诏邦宪内附。邦宪捧诏三日哭,遂捧表与元朝达成妥协,以播州、珍州、南平军三州之地附元,成为汉领地方自治政权。
播州西南面的“古罗氏鬼国”,其民为罗罗族人,即今之彝族先民,其在赤水的一支也称“罗闵”。罗罗人崇尚鬼,所有的宗教活动均称为“做鬼”,其大王被称为“鬼主”,因此又称为“罗鬼国”。
播州杨氏家族世代与罗罗人频繁激战,结下世仇;杨氏家族曾协助泸州守将平叛,征服罗罗酋长。后来,归降了蒙古的大理国与乌江罗罗族人再犯播州,杨邦宪义勇拒战,杀贼数千,生擒其大酋长阿苏,数其罪而释放,从此罗罗人降服播州。
至此,广西孤掌难鸣,川蜀又已危在旦夕,加之贵州突然内附于元,不仅彻底孤立了川蜀,亦且基本上断绝了赵宋流亡小朝廷西进川蜀之路。陈宜中他们自不得不重新审视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