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砂铁村,青海城之外三十里处。
砂铁村,以打造之术闻名天的一个村子。
传闻,砂铁村地下有龙渊水,从周边的九女山、蜘蛛山、跑马岭等高地流下,是汇聚日月星辰之光华,天地山川之灵气,经无数时光而凝化。此水流向山下龙渊湖、龙渊河,是以砂铁村又有龙渊村这样一个名字。
龙渊水淬刀剑甲器极为坚硬锋利,所以,砂铁村的甲器刀剑天下闻名,世上无数武者皆向往之。
时已离那司马昱归乡将近八个月之久,若司马昱有意,必然先征招兵士,招兵士则不能无兵甲。
孟州多产精铁,青海城之外又有砂铁村这样以打造之术天下闻名的如此村子,此处人人皆能打造精良甲器刀剑,正是筹备战具的不二之地。
莫名行到砂铁村,已经是入夜时分。
月明,风大。
莫名一人一马行与大野之中,早早望见一片通亮的砂铁村。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莫名驻马骋望,好一会,才再动身,不过却下了马。
又一会,莫名一人一马这才行到了沙铁村旁。
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入耳阵阵,如鸣乐章。
十月之末,天冷气寒,此处竟然热浪汹汹,如六月骄阳,炙烤大地。
莫名走进砂铁村,一路行来皆是家家支炉,户户冶炼,人人捶打。
莫名一路看着,不言不语。
忽然,他被一个与众不同的打铁铺子吸引。
这个打铁铺子门面虽与众人无异,但是铺子中的器具却没有一柄刀剑,一套甲衣。
竟然全都都是农具!
莫名心中不解,为何如此盛名之下的砂铁村子竟然还会有人打造农具,似农具这般鄙陋之物,一般铁匠即可谓之,此处乃是以甲器刀剑的精良著称于世,为什么会打造这些?
而且,这村子中的千户人家尽在铸造,如何就这一家却炉火不生?
莫名不解,便走了进去,里面正有一个瞅着旱烟的老者,一明一暗的烟火,却是这个平日应该碳火照天的铁匠铺唯一的火光。
老者见莫名走来,随意的瞥了他一眼,见莫名侠袍把剑,当即便知道面前的这人是一位武者。
他大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道:“寻刀剑的武者,你来错地方了,我这里只做农具,不作寒刃。”
莫名闻言,躬身抱拳行礼,道:“此来并非为刀剑而来。”
老者磕了下烟袋,道:“不为刀剑如何就来我们这龙渊村。”
莫名道:“他们打造的刀剑是杀人的,这里打造的农具却是养人的。我来这里并非为了杀人而来,所以找到了这里。”
老者心中微微一讶,但脸上却波澜不惊,只是随意的磕着烟袋,道:“刀剑并非只能杀人,农具也并非只能养人,不过因人而异而已。”
莫名道:“此正是我来此处的原因,我来找能够打造可以救人的刀剑的人,来为我打造一把可以救人的剑。”
老者微微一笑,道:“只要你不想杀人,手中的剑便不会饮血,如果你心有仁爱,你手中的剑便也就成了仁爱之剑,那时救人又有何难?”
莫名笑道:“剑虽寒刃,却能仁心,身非金铁,却能杀人。剑不过因人而异,人却是以心而别。一剑可以杀人,一剑可以救人,但是却只能救得一时。天下之剑尽在杀人,独一人之剑在救人,欲救之于天下,平常刀剑定然不能当之,所以我来找一把可以抵挡天下杀人之剑的剑!”
老者心中惊动,他缓缓直起身子,然后站直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莫名,双眼中映出对面的炉火,道:“那是一把什么样子的剑?”
莫名道:“此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不敢当之。”
老者皱眉,道:“这种剑要如何能够铸得?”
莫名道:“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剑尖,拿大河之旁的泰山做剑刃,拿中州做剑脊,拿玉州和孟州做剑环,拿越州和蜀州做剑柄;用中原以外的四境来包扎,用四季来围裹,用大海来缠绕,用五岳来做系带;靠五行来统驭,靠刑律和德教来论断;遵循阴阳的变化而进退,遵循春秋的时令而持延,遵循秋冬的到来而运行。这样就能铸得。”
老者摇头,道:“铸此剑者,非轩辕而不能。”
莫名道:“还有一把剑。”
老者装上烟,点着,抽了一口,慢慢吐出,道:“这又是一把什么样子的剑?”
莫名道:“此剑向前直刺也一无阻挡,高高举起也无物在上,按剑向下也所向披靡,挥动起来也旁若无物;对上效法于天而顺应日月星辰,对下取法于地而顺应四时序列,居中则顺和民意而安定四方。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方之内,无不宾服而听命。”
老者暗暗皱眉,道:“这种剑要如何能够铸得?”
莫名道:“拿智勇之士做剑尖,拿清廉之士做剑刃,拿贤良之士做剑脊,拿忠诚圣明之士做剑环,拿豪杰之士做剑柄,用星辰来点缀,用日月来琢磨,用仁爱来缠绕,用坚毅来做系带。这样就能铸得。”
老者道:“铸此剑者,非英雄而不能。这样的两把剑都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而你手中这把剑又是什么样子的剑?”
莫名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老者道:“却是一把杀人之剑。”
莫名道:“不过它从不出鞘。”
老者道:“不出鞘便是不杀,不杀却比杀要高上许多境界。你今日来到此地,已经拥有了侠义之剑,这已经是天下无双。却又来寻宾服天下,安镇诸侯的剑,这里只做凡兵,不铸帝器,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莫名笑道:“我并非要来寻那两把剑,我要来寻找的是另外一把剑。”
老者惊讶,问:“这又是怎样的一把剑?”
莫名正色,道:“此剑,向前直刺要割裂山河,高高举起要破碎苍穹,按剑向下要崩坏社稷,挥动起来要屠戮苍生。此剑一用,日月无光,星辰遁隐,山岳潜形,乾坤混沌。”
老者惶恐不能言,半晌,道:“此剑要如何能铸得?”
莫名道:“此剑以权力做剑尖,以杀伐做剑刃,以欲望做剑脊,以凶残暴戾做剑环,以生灵白骨做剑柄!”
老者惊动,道:“你当真要来寻这一把剑?!”
莫名点头,道:“不知道能不能寻到?”
老者走上前来,道:“此处非说话之处,你跟我来。”
莫名点头,随老者便进了内堂。
进了内堂,两人站定,老者道:“此剑正在此处!”
莫名点点头,道:“看来我所料不虚,这司马氏果然就要摇动天下。”
老者叹了口气,道:“剑不日便就要铸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了能够阻止的办法了。”
莫名道:“若杀一人能安天下,则此人该杀!”
老者惊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厦将倾又岂在一木之朽!便是杀了一个司马,还有更多的司马。杀一人能安天下者,便是如今圣上也不能做到,你又能做什么?”
莫名皱了皱眉,道:“轩辕日微,当今圣主已经不能掌控天下,虽然杀了一个司马昱不能真正的解除天下势危之局,不过,倘若不杀,那天下之危更不能有任何改变。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正在铸造那一把剑,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老者摇了摇头,道:“天道茫茫,天下一切皆有定数,轩辕气数已尽,九州定会易主,这杀伐岂是人力所为,乃是天道所演,天心不会泯灭,轩辕已经救不了了!”
莫名道:“正是天道茫茫,所以才不能放过一线生机。我会杀了司马昱,销毁他这一把即将铸成的乱臣之剑。”
老者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莫名,道:“青海城中已然龙潭虎穴,你一人怕是杀不了那司马昱吧!”
莫名笑道:“便是一死,又有何妨!”
老者摇头叹息,道:“若你不死,可以重来此处。”
莫名点头,便要转身拜别,忽然心中一动,惊道:“西南方向来了大队人马!”
老者闻言惊道:“却是来收缴兵甲的,今日正是约定之期。”
莫名问道:“多少兵甲?”
老者道:“村中一千二百户人家,每家百套,期约是一年,今日正是约定之期。”
莫名皱眉:“十万套,且全部出自龙渊村,这一军若成,在如今天下,怕定然披靡万阵吧!”
老者道:“正是如此。”
莫名道:“那我就阻止他们,这十万甲兵,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老者惊疑,道:“你要一人抵抗万军?”
莫名笑了一笑,道:“大队将至,待我归来再来此处与前辈论断!”
老者还要说什么,但是莫名已经走出了内堂,并没有任何迟疑。
“莫非他是莫名?!”老者兀自站立,暗暗思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