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遇到沙里飞,是在十五里山口吧?”马龙问。
令狐楚点了点头,脸色很凝重。
十五里山口,距离永昌县城只有十五公里,和异峰突起的大黄山南北对峙,地势相当险要,向来是响马们打劫商队的地方。
一想到十五里山口,令狐楚就有一股危机感。其实这种危机感,是从出凉州城就开始产生了。出了凉州城西门,就意味着响马随时可能会出现,真正的危险和考验也就开始了。
凉州到沙州,称为河西走廊,这段狭长的地带,南靠祁连山,北有合黎山,以及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大沙漠,将这条生命通道拥挤着,自古以来一直就是丝绸之路的咽喉。所以这一带响马不断,盗贼不绝,即使是在大唐贞观、开元这样的盛世,依然有人愿意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河西的响马,总是呼啸而来,仿佛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打劫商队,杀人越货,然后又如风一样消失在地平线,或潜入深山,或远遁大漠。河西比较大的响马,要数甘凉道的沙里飞、肃州地面的吴刀疤、沙洲地面的黑沙,还有流沙一样飘忽不定、鬼魂一般的小型响马组织河西七狼。
沙里飞,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这一带有名的悍匪,传说中他能从风暴里自由来去,杀人不用第二刀,是甘凉道一带最顽固、最奸诈的响马头子,纵横甘凉道多年,官府一直拿他没办法,手下聚集了一批亡命之徒,专门打劫来往的商队和客商,有时还绑架甘、凉二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敲诈勒索,洗劫村镇。所以提起沙里飞,甘凉一带的老百姓没有不恨得牙根痒痒的。
出凉州一百里,距离十五里山口只有二十多里地了,只要能平安赶过十五里山口,就能平安抵达永昌县城了,到了那里,就安全多了。按照商队的行进速度,每天早起赶路,走个150里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事情。
此时村镇也稀少得可怜,向北望去,是一片沙碛,沙碛北边,便是无边无际的腾格里大沙漠了。荒凉和死寂,是这里的主题。
从腾格里大漠吹过来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夹杂着小沙砾,不时刮过耳边,打在手上和脸上。
越儿骑在骆驼上,一会儿向北望,“哇噻,这就是大漠啊”;一会儿又向南望,“哇噻,这就是祁连山啊”;一会儿向前望,找哥哥和马龙;“切,忙什么呢”;一会儿又向后瞧,看白笑玉,“切,这个痴女子还惦记那个傻小子。”
她买的一老一小两只骆驼,就跟在她的后面,这两只骆驼自从一进客栈就嘴巴没停,一直在吃干草,也不知道被饿了多长时间了,把个越儿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鉴于老骆驼年老,小骆驼又太小,越儿是铁定舍不得骑了,所以还是骑以前的,就让它们跟在自己后面一起走吧。
敢情这骆驼不是白买了吗?因为说错过一次话,令狐楚也不敢再说这两个瘦得皮包骨的骆驼什么了,但心里一直这么想。毕竟妹妹年纪小,买了就买了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作为商队护卫们的头,令狐楚心里总是一直不塌实,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有些慌。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凉州的安大掌柜要给他找麻烦,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安其道和沙里飞要勾结串通起来,也许,就在十五里山口。
队伍的后边,是一些小商贩。他们人少,货物也少,一两匹骆驼,三四头毛驴,跟在商队的后边。这些小商贩没有钱雇护卫,但却怕响马和盗匪,因为他们是最容易下手的。响马和盗匪洗劫他们那是再容易不过的,有时两个剪径的强盗,就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小商贩们更愿意掏点银子,争取和大商队一起同行的机会。也只有跟大商队同行,那些盗匪们不敢轻易出来,即使遇到大队的响马,商队护卫们可以和响马战斗,而他们还有逃命的机会。
胡西原同意这些小商贩们同行后,将他们的银子直接就扔给了马龙,“给弟兄们打酒喝吧。”
越儿还在东张西望,此时已经是午后了,整个商队有些懈怠,都懒洋洋的,原来白姐姐还在唱歌,现在估计也累了,歌声都停了好久了。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很少了,真是昏昏欲睡啊。
“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只有令狐楚还在马上叫喊着,不停地来回查看。这一路上,他基本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难道这就是商队护卫的头儿吗?唉,也不累。
越儿有些疲惫,扭头向北望,第一次看到沙碛,不禁有些新鲜。突然,她发现了远处一阵烟尘,从很远的地方升腾而起,向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与此同时,令狐楚也发出了警报,“响马来了!全体准备!迎战响马!”
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整个团队立即陷入一片慌乱,尤其是队伍后边的那些个小商贩,掉头开始往回跑,拼命地赶着自己的毛驴和骆驼。
“不要慌!按训练好的执行!护卫们迎战,脚夫牵牲口,其他人各就各位!”
就在越儿还在愣神的时候,一个影子冲了过来,伸手将骆驼拉住,让骆驼跪下来,把她从骆驼上抱了下来,“越儿姑娘,躲在骆驼后面,不要动。”
石铁信说完,从后背摘下弓,又照应其他骆驼去了。
这个时候,令狐楚呼啸而过,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白笑玉从骆驼上扶下来,将她和越儿安排在一起,“照顾好自己”,说罢又翻身上马,一阵风地跑了。
因为在出发前商队的所有人都在长安接受过系统训练,尤其是响马袭击这样的突发事件,所以慌乱很快过去,每个人虽然心里哆嗦,但还是本能地按照训练好的进行自己的工作。
脚夫们很快将串在一起的骆驼进行了分解,化整为零后,以越儿的三头骆驼和白笑玉的白骆驼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开始绕起来,伙计们都拿出自己的弓箭,以趴着的骆驼为掩体,隐蔽自己,准备和响马进行搏斗。
胡杨在骆驼的缝隙中挤了过来,其实他就在距离越儿不远的地方,身后,昆仑奴火耳紧随着,腰里插着两把短刀。
“越儿,白姑娘,不要害怕,”老胡杨是见过世面的,所以很是沉着。
白笑玉的腰上,也插着一把很长的匕首,而越儿,突然从她的骆驼架的包里,取出了那个小手弩。
“胡爷爷,放心,有我的弩在,不怕响马。”
最外层的骆驼边,程二牛取下了自己的那条镔铁大棍,祝小六也飞快地把飞刀和飞石袋子固定在自己的身上,书生王长齐抽出自己的剑插在了地上,却又给一张角弓挂上了弦,将一袋箭倚靠在身边的骆驼上。
胡家的伙计,令狐家的伙计,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战。胡家的两个大伙计,居然还有两张不小的弩。
根据《大唐律》,私人不得藏三张以上的弩,否则要充军流放,弩是朝廷重点管制的武器,比军马还严格。但对于一些大的商家,通过钱财打点,还是可以搞到弩的,但数量不要超过三张就可以。所以胡家这样经常来往西域的商队,也能配备一两张弩来自卫,而今天,正好用上了。
在一大群的骆驼掩体后面,弓弦慢慢在拉开,箭都搭在弦上,眼睛盯着外面的动静。
令狐楚、马龙和另外七个来自兰州城的刀客,并排骑在马上,面向响马们的方向。
马龙早把弓放在了手里,同时还有李俊、宋武等几人,没有弓的护卫,刀剑都已经出鞘,严阵以待。
“嗖——”
马龙的箭在响马距离还很远的时候,便射了出去,远远的,能看到有人落马。
这么远的距离,恐怕也只有马龙才敢这么射箭。
“哦,哦——”
呼啸而来的响马越来越近了,举着雪亮的弯刀,头巾蒙住大半个头,只有眼睛在外面。
马龙的箭还在射,同时宋武、李俊等人,也开始了发射。
响马中的弓箭手开始还击了。
看着距离差不多了,令狐楚一举手里的长剑,双腿一夹马肚子,缰绳一抖,“驾!——”
护卫们都催马,迎着响马们冲了过去。
“兰州马子骏,长安令狐楚,不怕死的过来!”
令狐楚在报名号的同时,长剑刺出,将一个响马刺于马下。
“怕死爷就不吃这碗饭,杀!”
响马很嚣张,没有把他们的名号放在眼里,手里的马刀很是凶狠。
“有种,敢报垛子吗?爷日后有礼!”
双方错马,纷纷出刀,叮当一阵子后,有不少人有从马上一头载了下来。
令狐楚的右手长剑不停地挥舞,左手不时扔两把飞刀,还忙里偷闲地和响马对黑话。
“怕你个球,沙爷想要你的人头,”一个响马躲过了他的一剑后,又策马回来。原来是沙里飞的手下,果然沙里飞出来挡道了。
响马数量很多,有三十人左右,都是快马,大部分是用马刀,也有带弓箭的,也有拿长枪的。
“叫沙里飞滚出来!”
马龙一声大吼,骂到,右手的刀已经在滴血了,看来他的刀已经有所斩获了。刀在右手,左手的弓也没闲着,马龙擅长用左手左脚开弓射。
响马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尽量不与护卫们胶着,而是直扑商队,那些驮着各种货物的骆驼,以及那里的商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