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寒料峭,仍有雪意,白虚瑕用过早膳,拨了三两声麻花琴,正欲提笔作画,忽地心里一动,也不知为何如此。却听正门之外,府中丫鬟疾道:“小姐,您倒是慢些呀!”一阵脚步声奔来,他停笔,抬头,步出,来人只顾低头狂奔,“嘭”地一声便撞到他身上。
白虚瑕只觉一阵温香软玉入怀,却是如此熟悉,偏又有些陌生的气息。怀中女子一身白色宋国装扮的水袖长衫,裙子却短了一截,露出足上蹬着的那般秀气的小皮靴,她头上戴着女真人特有的白色镶水玉绒帽,身子微微颤抖着,胸口还因为跑得太疾而一起一伏,却是抬起脸来——
白虚瑕刹那便怔住了。
微微泛红的脸庞,还如九年前一般青春洋溢,却多了一股柔情,一腔蜜意,更有着少女的艳丽妩媚,那般纯净天真,不着凡尘,虽然绝美,却无法让人心生歹意,只想好生守护。那一双柳眉,温柔之中不乏英气,是江南女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精神,翘挺的鼻尖又秀又娇,却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流出来透明的鼻涕,小小的樱唇分明未经任何点缀,却兀自红润,微微开启,她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那一双眼睛,像星辰一般明媚,如月华一般闪亮,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他。曾经那个沉默的、聪慧的、清秀的、比自己还矮一些,常被自己嘲笑体弱的倔强的呆子,竟然已经这般英俊了。为什么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么深,好像有那么多的痛楚?
“雪懿……”白虚瑕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此刻他早已忘记她是自己兄长的未婚妻子,忘记自己是一个不被母亲承认、流落异国多年、丝毫没有能力给她幸福的过客,忘记一切冷漠,一切防备,一切伪装,只是像九年前一般,紧紧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
“阿容,真的是你吗?赛伦说你回来了,我,我还不敢信……”她的声音也变了,没有了七岁那年糯糯的稚嫩,多了一分清脆,二分婉转,三分幽柔,带着哭腔,那般萦绕在他的耳畔,钻到他的心里。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白虚瑕将脸埋在她乌黑的发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从未变过。自己多年的思念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汹涌而出。雪懿,雪懿。他在心里念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出现在自己身边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及她的一根头发……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但他偏偏不喜欢……
他闭上眼睛,从前的一幕一幕如落花流水一晃而过,什么都不再紧要,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有怀中的人儿是真实的,柔软的,温暖的。她如一瓣美丽的细小花朵,投入他早就冰冻的心湖,纵然轻巧无痕,却让他再一次泛起波澜。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