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晋鸣冷冷地凝视了许久,然后嘴角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捡起烟缸走出卧室。
不知过了多久,杨峥来了。
我依然愣愣的瘫坐在卧室地板上,客厅里传来杨峥气急败坏的声音:“阮晋鸣你是不是要把命栽在她手里了才甘心?!”
阮晋鸣没有说话。
一阵叮叮当当的医护用品声响中,杨峥因为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很是不解,声音都显得很郁闷:“这下手也真够狠的,好在只是个小烟缸,这要是个大号的,阮晋鸣你要还能这么坐着,我杨峥就改姓程!”
阮晋鸣还是沉默。
片饷后,杨峥无奈的叹了一声气,说:“阿晋,我看还是上医院一趟吧。”
阮晋鸣终于开了口:“血都止住了,还去医院作甚?”
杨峥说:“仔细检查一下吧,指不定还有轻微脑震荡呢。”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可是如果你问我,就这么拿了个烟缸砸上阮晋鸣的脑门子,后悔吗?我会告诉你,除了看到他头上布满血的那一瞬间,心里有过害怕和心虚,偏偏就是没有后悔,甚至在这一刻,我还觉得解气,怪不得他们都说我心硬如石,这样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阮晋鸣说:“去什么医院,还嫌不够丢人吗?”
杨峥说:“你说这姑娘看着性子挺温和的,怎么动起手来这般狠劲啊?什么都敢往你头上招呼,你到底是怎么惹她了?”
阮晋鸣似乎很无力,低着声回答:“她就是恼怒我,许是恨透我了。”
我缓缓地挨着床沿站起来,下意识的抹了抹眼角的****,往客厅走。
杨峥没有情绪的声音又响起:“阿晋,她既不爱你,你家里又不同意,你就放了她吧!天下女人何其多,你何必执于她?”
我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听见阮晋鸣缓缓地回道:“峥子,我是真的没有法子放手。我可以接受她不爱我,甚至明明知道她心里怨恨我,我还是没法子放开。我只要一想到以后身边没有她,我心里就难受。峥子,我只有把她留在身边,才能心安。”
杨峥说:“阿晋,你这样死心眼,终归要误人误己。”
我定了定脚步,阮晋鸣背对着我,抱头坐在沙发上,杨峥正在整理他的医用品,茶几上搁着沾了血迹的烟灰缸,我深深一呼吸,讪讪地出了声:“杨大哥。”
阮晋鸣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但没有回头。
杨峥抬头望向我,迟疑了一下才说:“哦,多然,你过来,我顺道给你腿上换个药。”
我却站着不动,继续说道:“杨大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段路?”
阮晋鸣终于转头,额上包着纱布,冷着脸看我,我不理他。
杨峥顿了顿,看了阮晋鸣一眼,谨慎的说:“多然,不如你先留在这边吧,你腿上有伤,阿晋额头也伤着了,你俩正好互相照应下。”
我暗暗揪着衣角,努力用平静地语气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若再留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言,杨峥怔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阮晋鸣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发青,眼看就要朝我走来,杨峥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阿晋,你冷静点。”
我索性不顾脸面哭了出声:“杨大哥,我是真的想回去,我心里可憋屈了,他就想这么锁着我,我是有人身自由的,就这么限制我的行动,杨大哥,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杨峥好声好气的劝道:“多然,你想多了,阿晋没有那意思,他多半是因为你腿上有伤,所以不放心你,你别胡思乱想。”
我依然呜咽着声:“杨大哥,你是他的发小,自然为他说话,可我现下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只想回自己家,你若愿意捎我一段路,我心怀感激,你若不愿,我今天只怕真的要死了。”
杨峥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气,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倒是阮晋鸣忽然笑了出声,说:“行了,我今儿也是累了,况且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说再多也变得无益,不过多然,你如今害得我几乎毁容了,我肯定是赖着你了,所以说,从这一刻开始,你要还敢动心思离开我,恐怕也就两种可能:或你死,或我死。”
我觉得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跟神经病真是没法沟通,我满脑子慢心思全是离开这里,离开阮晋鸣的视线。
杨峥却很生气的说:“世界疯了,你俩都疯了,我要再继续听下去只怕也要疯了!”
阮晋鸣还是笑得很优雅,走到我面前,拭去我脸上的泪痕说:“行吧,今儿就让峥子送你回去,走吧,我抱你下去。”
我本能的后退两步,阮晋鸣也不生气,漫不经心的问:“不让我抱,难不成还想峥子抱你?你既然这么想回去可别淘气了,我哪能让峥子抱你,你说是吧?”
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和阮晋鸣说。
杨峥却嘀咕了一句:“说的好像,我会打兄弟女人主意似的。”
杨峥送我到楼下的时候,颇为局促的说:“嗳,你腿上有伤,我又不能绅士的抱你上楼,要不,扶着你上去?”
我说:“就几个阶梯步,我自己能行。”
杨峥说:“不成,我得安全送你到家。”
我看着自己的鞋子,若有所思地说:“杨大哥,其实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杨峥说:“哦,这样,那要不回车里坐着说?”
“不用。”我微微摇头,继续缓缓地开口:“杨大哥,我年岁不小了,我是独生女,我父母成天就为我的事心急,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能找个平凡的人一起过平淡的日子,便知足。我深深知道自己和阮晋鸣悬殊大,他家里自是不愿接纳我,可如今他要我给他生孩子,这样没名没分没尊严的事,我情愿死也不会答应的。”
杨峥大惊,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仿佛探寻着我话里的真伪,半响后才道:“怪不得你拿烟缸砸他,阿晋这样的要求,确实是太过了。”
我又说:“杨大哥,我想离开T市,你能不能帮我?”
杨峥愣住,看着我默没作声。
我继续道:“我原来也不想麻烦你的,可我知道如果靠我自己离开,他若执意找我,只怕我前脚刚走,用不了多久,他便能轻易查到我。”
杨峥似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多然,照阿晋那犟性子,若是知道我帮衬着你离开这个城市,只怕是要跟我断绝兄弟情了,再者,你就这么突兀的离开T市,能去哪?还有你父母那边,你作何解释?”
“我父母那里我会想法子解释的,我去任何一个地方都行,杨大哥你只要找个法子拖住他三四天,或让他回Z市几天,再帮我弄张离开T市,随便哪儿都行,只要不登记我身份的票就行,其他的,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杨峥皱了皱眉:“不行,多然,你现在脚上还有伤,你冷静点,我不能这么草率的答应你。”
我却坚持己见:“杨大哥,我很冷静,你也知道他和我是不会有结果的,如若他真的下决心要我为他生孩子,杨大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峥说:“多然,你再给阿晋点时间,他会给你身份的,你要相信他。”
我说:“你信吗?杨大哥。”
杨峥默然,从兜里找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
我忽然就笑了:“时间匆匆忙忙,从来不等人,杨大哥,我不是18岁的小姑娘了,我没有多余的青春用来赌他是否能给我一个未来。况且,他不爱我,我更没有理由等他了。”
杨峥错愕道:“多然,阿晋对你那样用心,你若还说不是爱,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才能被称为‘爱’了。”
我说:“他不是爱我,他只是要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杨峥一脸费解:“多然,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没理解?”
我苦涩地笑了笑:“杨大哥,我已经见过他母亲和他姐姐了。”
“阿姨找过你,这事我是知道的。”杨峥还是一脸茫然,仿佛我在说什么天方夜谭,问道:“可是多然,你是不是对阿晋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有些事,我也不想知道的太多。”我轻轻摇了摇头,又说,“不好意思,杨大哥,我有些累了,想先上去,如果你愿意帮我,你就给我打电话。”
“这个......”杨峥迟疑了一番,“多然,你容我再想想。”
后来,事情有一些令人出乎意料,我没有等杨峥的帮助,因为当天晚上,我再次接到了阮新颖的电话。
她说就在我楼下,希望我下去一趟。
看来他们家是把我彻底查了一遍,连我的住处都知道。
其实这一天我已经很累了,心里空荡荡的,脑子乱哄哄的,我真想吃片安眠药好好的睡一觉,但我不得不瘸着脚下楼。
还是那辆奥迪R8,不过没有司机,阮新颖坐在驾驶座上,见我走路一瘸一拐的,下了车替我开了副驾座的车门,看了看我的小腿,关切的问了句:“呀,小腿怎么伤着了?”
我为她客套的为了开车门道了谢,然后尽量平心静气的回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阮新颖笑了笑说:“不介意我唐突的喊你多然吧?”
我拘谨的摇头。
阮新颖说:“你别紧张,你脚上有伤不方便,不如我们就坐在车上聊几句,可以吗?”
我拘谨的点头。
阮新颖看了我一眼,然后视线定在前方,温和的说:“其实,我是从阿晋那边过来的,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上磕了个口,我问了半天也不吱声,只一个劲赶我走,他这亏得是在T市,家里人都不晓得,要是在家里,老三如今是我妈的心头肉,老人家非心疼得落泪不可。”
我心虚的低头不敢作声。
阮新颖又说:“瞧我这人就是爱说话,多然,你别介意我话多才好。”
“不会,不会。”我连忙说道,她准是猜到阮晋鸣的伤是我造成的,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
我正想自觉说一声抱歉,伤着了他们家的宝贝老三,却听阮新颖继续说道:“老三虽然天生犟脾气,但做事向来有分寸,却不想这一次竟这样胡闹,拿自己婚事戏耍,家父为此大发了一场脾气,这几天还卧病在床,我今天本是来劝老三回去跟家父认个错的,谁知劝没劝着,还反被轰走。”
阮新颖说话温温和和,十分客气,但她的原意我是明白的,她和我说阮晋鸣拿婚姻戏耍,听起来是在怪阮晋鸣处事荒唐,实则是暗示我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于是我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其实,他取消订婚,我也通过新闻报纸才知道,事前并不知情。那天,和阮夫人还有您见过面后,我便没有与他联系了。”
阮新颖笑说:“我知道,阿晋他做事向来严谨,他打订婚这个主意是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就是和他走得近的几位发小,也不曾透露过。”
于是,我又沉默了。
阮新颖说:“我忽然有些明白阿晋为什么喜欢你了,他的性子从来霸道又急躁,而你性格温软,不骄不躁,和他正好相反,连我都开始有些喜欢你。”不知为何,阮新颖的语气明明很随和,我心里却无法保持镇定,我下意识地揪了揪衣角,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还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阮小姐,我有一事想拜托您。”
阮新颖说:“哦?什么事?你说说看。”
我敛下眉眼,呐呐的说:“我想离开T市,希望您可以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