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锦书看见慕远身后的金色光团竟然时隐时现,并且颜色淡到近于无色透明。她便意识到事情不妙。将周雨蝶拉上来后,凝神观望,也是如此。
锦书知道不可再拖,迟则生变。
锦书没想到真实的周雨蝶这么美。她信了游枋涵的邪。周家父女一直以假的面容在云家村生活十几年,她早该猜到周雨蝶是易了容的。
当初一直生活在云家村是他的异姓兄弟,名字确实是周玉海。世间也确实存在一种高超化妆术叫易容术。可将美人隐藏在大众人群,可将两个人变成双胞胎兄弟。俩人都改变本来面貌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是提前的未雨绸缪,用周玉海的身份打个时间错差,完美躲避了追捕。
在游枋涵带着周雨蝶逃到云家村,代替他的身份生活在云家村。真正的周玉海恢复原来相貌,改名周思梁以表忠心。
看着洞口,慕远不是傻子,他已经知道此次一走,将会是永别。家里人的安危恐怕难以预料,坚决要求全家一起,否则自己也不走。
锦书也了解慕远的心情,他是个重情重义,孝敬谦恭的人。如今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家人,给乡亲带来如此困扰或者说是危险。一边是授艺恩师临终所托,左右为难。
一个十三岁的男人,小小年纪,肩膀上便背负了这一切。换作锦书,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此刻,锦书没时间思考这些。如果周雨蝶被发现,毋庸置疑全村完蛋,若是成功逃离,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她也如实对慕远说了,必须走,还必须带着雨蝶成功远离云家村。
看着俩人下去,锦书关上密道口。然后悄悄避开官兵,返回云家。
当夜,锦书一如既往,躲在床上。然而这次,她被一把拽下去。几个强壮大兵,合力抬起笨重的实木大床。拿着长枪翘起破砖,然后用力往下刺去,枪头全部埋入地下。其余人在各处敲打,聆听是否有暗层。
他们当然没有任何发现,因为锦书在回来后便运来后院的土将空间全部填满压实。还好当初夹层离地面还有一点距离,便于锦书造假。下面是湿土,上面撒上干土。
而密道那边,锦书也告诉慕远,在进入后,每过一个通道便将通道左边第三盏灯灯台反转,三分钟后通道就会自动掩埋。
锦书当时听到这个秘密时,比听到有密道时还惊讶。没想到古人造密室,考虑如此详尽,可躲可逃。锦书那个简陋版密室,就是一地洞。
然而此事还没完,第二天,全村十岁以上男的再次被召集。晌午已到,其他人都回来了,只有云观海和云锦添被留在那里。
锦书此刻坐立不安,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多时,一群官兵涌进来,将大嫂,云母,锦书全都带到祠堂。
小将军正端坐在大堂椅子上,右边县官面容严肃两眼在趴在中央的云观海,和被众人压着跪在一旁的云锦添身上来回巡视。
锦书等人一进来便失声大呼。他们竟对云父施刑。血液染红了衣衫,云父已然昏迷。
云锦添也是跟着哭喊,但他的嗓子已经暗哑,双臂被死死摁住。
身为子女,今生不能让父亲穿锦衣,食玉食,住广厦,以尽孝道。反而让其在自己面前受辱受刑,这种精神痛苦,这种无奈无能,已经突破云锦添的心理极限。
这边在演悲情大剧,但透露出浓浓的亲情,却在灼烧那上端无情冰冷的心。
小将军段浩楠横眉冷对,挥一挥手,便上来几个官兵,将众人拉开。
段浩楠道:“废话不多说,我只问你们,云慕远到哪里去了。”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他又道:“我的手段,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京城人称玉面阎罗。凡是我想要知道的没有审不出来的。在我眼里无所谓男女,只有罪犯。
我的原则是能从男人嘴里问出来,绝不和女人交涉。至今我只审过一个女人,那就是前皇后。
没曾想,今天在这小小云家村竟栽了大跟头。据经验看,肉体上的痛苦远没有精神上折磨有效。所以云慕远下落,告诉我!”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说出来。锦书是不能说。
如今左右都是死路,正是自己作的。段浩楠见大家沉默不言,心中渐渐烦躁。
本来此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他一个隋炀都尉使。只因他与现任皇后之弟起了冲突,当街将国舅打成了猪头,后不仅皇上处罚了他,被贬到这不毛之地。他那无良的爹更是不由他分说,劈头盖脸就是罚跪祠堂。
他早已对其毫无感情。贪恋美色,不顾结发情谊,逼死娘亲;为了权势又将亲姐送往皇宫那个红颜枯骨之地,如今他那姐姐早已香消玉殒,他连孤家寡人都不如,可悲可怜。
随后云锦添又当着他们的面受到杖刑,云锦书咬紧嘴唇,紧掐大腿,愤恨地瞪着行杖官兵,却毫无办法。
这时一旁的云观海幽幽的醒来。见此情景,老泪横流。
跪对祠堂上方列祖列宗的牌位,愤恨道:“云家先祖在上,不孝儿孙云观海勉为云家村村长,却让全村遭此危难,但事出有因,此生光明磊落,绝无半点作奸犯科。今日无辜牵连,望先祖见谅。”
说完便触地而死。
锦书双拳紧握,手掌都被指甲划出血痕。云锦添见此挣扎,但他哪里是受过训练士兵的对手,反而让身上的大棒砸的更重。
云父屈辱而死,大哥重伤,奄奄一息。
段浩楠见审问不出什么,便将一家人关入祠堂黑屋。夜里云锦添浑身冒汗,乌紫的嘴唇不停蹦出冷冷冷……,显然是发烧了。锦书所有的棉被都裹在大哥身上,然而依旧没什么作用。
大嫂和娘亲都是普通农妇,接受以夫为天的教育,如今一死一伤,还有慕远的突然失踪,这一天内的变化,早已经把她们吓坏了。六神无主,不停地哭泣,祈求漫天神佛保佑。
锦书也很痛苦,不停地拍门,要求见段浩楠。
然而,守门的是县衙官差,他们平时横行乡里,如今更是玩忽职守,早已不知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锦书嗓子喊哑了,也没人搭理。
天亮了,房间里锦书,大嫂,云母三人呆坐在床前,看着床上僵硬的尸体。三人眼眶早已红肿,锦书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段浩楠,只要她云锦书活着,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是要让你家破人亡,求死不能。
段浩楠进来后,就看见三人用鬼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愤怒,激动,强烈的恨,这些复杂的负面情绪像一群病毒,瞬间感染着整个空间的每一个生命活体。在诡异的氛围下,大嫂疯了似的,突然跳起,抓住桌上的茶碗便冲向段浩楠。
结局是肯定的,段浩楠毕竟是练武之人,快速反应过来,下意识抽出佩刀,挥刀一斩,大嫂动作便瞬间停顿,跌倒在地。然后整个房间便只剩下那个茶碗在地上不停地滚动。
别说是锦书的惊讶与惊吓,悲痛的心情。就连段浩楠自己也十分错愕,他会杀女人。
随后锦书搀着云母,带着三具尸体返回阔别两天的家。
夜里,云母将跪在正房大厅里的锦书叫到房间,俩人抬眼对视,未语泪先留。
云母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锦书,让她好好保管,日后若见到慕远便交给他。只道这是云家先祖传下来的,一定要贴身藏好。
锦书沉默片刻,看着母亲花白凌乱的头发,憔悴的脸庞和瘦小的身躯。慢慢静静的走了。
第二天,在灵堂跪了一宿的锦书,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了母亲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房梁上的麻绳,及母亲僵硬的身躯。
锦书含泪放下母亲,将她的头发梳理整齐,盘好。衣服也换身她才做好的。
昨天,看到油灯下,母亲孤寂无神的双眼,及后来近乎遗嘱的教导,锦书便已经猜到了。
母亲的一生都在,为这个小家,丈夫,儿子,孙子,儿媳,勤劳努力,劳累而幸福,如今一天之内,全都化为泡影。她生命的精神动力,也跟着消散了。
人如果没了做人的乐趣,活着不是一具行尸走肉,就是生命充满了受罪,痛苦,悲伤,忧郁,独独没有喜悦,开心,幸福。
如今锦书又变成了孤家寡人,亲人朋友再一次消失,死亡。
一次末世天灾,一次封建官僚皇权争斗人祸。
锦书将父母,哥嫂的尸体分别火葬。骨灰一半随风飘散在这可爱美丽的云家村,一半装进坛子里,埋藏在屋后的百年桑树下。
锦书看着这枝繁叶茂的桑树,必定见惯了人世沧桑变换,希望它能保佑家人在地府走的更加顺畅,来世投个好胎。也保佑自己大仇得报。
当夜,云家燃起了熊熊大火,村民官兵齐上阵,也没能将火势扑灭。
直至清晨最后一片房梁燃烧成灰,大火自然熄灭。
县志记载,云家一夕毁于一旦。除云慕远以外,皆死于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