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外,何忆平躺在草地上,怔怔地望着星空。因为他又被恶梦惊醒,那妖艳的火云,凶狠的老虎,还有火中惨叫的白骨。
“明天就能正式修炼了呀。虎尽寒!上穷碧落下黄泉,此仇不报枉为人子。”何忆平双眼噙满泪水,星空如同水中的倒影,荡漾而蒙胧。
一个小身影从竹楼中走出,好像知道何忆平就在那里,笔直地朝他行来,抱膝蜷缩在身边。
“我听到你的惊叫声,又做恶梦了呀?”曾一鸣的声音响起。
“嗯。”何忆平应了一声。
“早点休息吧,听说明天有考验,需要精神充足才好通过。”
“你呢?”何忆平问。
“我想起爹娘和妹妹。”
“那吹吹冷风吧,或者看一下星空?我每次望着星空,心情都能很快平静。”何忆平说。
“不了,我望着天空飘浮的朵朵乌云,就想起那一片火云。”
“那就不看吧。修成后你最想做什么?”何忆平说。
曾一鸣沉默很久才开口:“保护好身边的人吧。你呢?”
“没想过。”何忆平说。
“别骗我了,你是想报仇对不对?其实我也想。只是对于我来说,保护好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更为重要。”
“嗯。”
“睡吧,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开识。你要学会转移注意力,否则会很累。”
何忆平默然。曾一鸣虽然比他小,但这些天成长了很多,也许正如其所说,自己需要冲淡或埋藏,否则迟早会被压垮。
“你先回去睡吧,我等下就回去。”何忆平说。
“那我再陪你一会吧。”
月上中天,风好像又冷了点。何忆平拢紧衣服都抵挡不住冷风的侵袭,拍了拍缩成一团的曾一鸣,两条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竹楼中,断断续续的翻身声在空旷的夜晚中回响。
......
栖兽山,好像被人用巨力硬生生地掰断,山顶开阔又平坦,一栋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云端若隐若现。
中间三座大殿并排座落,分别是掌门居住和商议门中大事的栖兽殿,收藏功法秘籍的传承殿,摆放器物材料的内务堂,其中栖兽殿最是宏伟,而内务堂坐地最广。
大殿前面有一高台,后面是青石铺就的演武场。高台上有一尊雕像,此雕像是一名手持长剑的健硕男子,神态跃然睥睨,给人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
演武场上平时有很多炼体期的弟子在修炼,但今天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都垂手肃立雕像前面。
黄犰和五名化灵期的修士站立在众人面前,其中有江野翁、白寻雁、黎疏影、庄振岳和祝海珊。他们都是门派的柱石,支撑着整个门派,但在祖师面前,他们也没有坐位。
黄犰眼睛扫了一圈,肃然中带有几分欣慰。想当年师尊带领他们参加拓荒之战,用血换来了这片领地,传到他手中时只有廖廖十九人,而现在已经四十有二,很快就是四十八位,自己也算是有了交代。
“江师弟,布置开识阵法的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黄犰问。
江野翁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整个人散发着岁月腐朽的味道,听到黄犰的问话,皱纹好像变得更深,越出一步说道:“之前只有两三个人,这次突然有六个,其它材料还好办,但凝灵晶可能不够用。”
黄犰点了点头,道:“凝灵晶在坊市中少有流通,一时之间是买不齐的。这样吧,把门派储备的先调用一部分出来。来年不要购买灵蚌了,多买一双凝晶虫吧。”
江野翁一急,刚要开口,黄犰却是摆手继续说道:“我想过了,门派灵脉太小,弟子又逐年增加,没有多余的灵气让葵灵珠纳灵。还是答应联系上武平城,每年帮他们培育灵蚌算了,门派需要休养生息,免得有人总是惦记着。”
“是,掌门。”江野翁就应了一声退回去。
“那就这样吧。疏影,你带些弟子做好保护工作,开识时不能被打扰,要做好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江师弟和白长老,你们俩带人布置好开识阵法。”
“庄长老,你去带他们上来吧。按照以前的惯例,从洗心亭开始步行上山,以示诚心。”
“师父,那我做什么呀?”祝海珊瞧见众人领命而去,笑吟吟地凑近黄犰。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欲笑时柳眉先弯。
“你嘛,没担过什么职务,还是和我在这里等待他们吧。”黄犰苦涩中带有几分欣慰,望着自己的徒弟就像看见某个永远心痛的身影。
......
何忆平六人安静地站在洗心亭中,庄振岳的神情很是肃穆,就连一向跳脱的黎小莹都不敢放肆。
白三叔他们远远地落在后面,从洗心亭起就是灵凡之隔,不是修者不能踏入其中。
“从洗心亭到山顶有台阶九千九百九十九,需要你们一步步的走上去。这不但代表着诚心求道,也要你们记住,修炼之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攀登,妄图一步登天者必将坠落尘埃。”
庄振岳取出六块木牌递给六人,接着说道:“此木牌刻有祖师的名讳,你们捧在手,贴于心,自然前路清明。洗心路有如修炼,退一步艰难三倍,退两步,艰难九倍,再退,前途渺茫。去吧!”
六人恭敬接过,依次踏上了登山之路。
何忆平刚踏上三级台阶,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处在一片浓雾缭绕的密林之中,很像他上次迷路的地方,心里不由慌张起来。
雾很大,看不清远处,密林寂静得让人压抑。一条丈余长的青蛇缠在树枝上,无声无息地游了过来。
何忆平慌忙后退,拿起手中的木牌挡在了胸前,忽然眼前一亮,回到了石阶之上。
只见曾一鸣、于子安和卓文榆目光呆滞地手舞足蹈,脸上带有惊慌。而黎小莹和白劲松把木牌贴在胸口,已经走了十多阶。
何忆平叫唤了几声,见曾一鸣三人没有任何反应,把木牌紧紧贴在胸前原地等待。
不一会,卓文榆就清醒过来,刚松了口气抬起握有木牌的手擦汗,目光又变得呆滞。很快,随着她木牌贴在胸前,眼神又变清明。
何忆平连忙喊道:“把木牌贴在胸口不要移开。”
“哦,哦,哦。”卓文榆连声应道,双手捧着木牌紧紧贴在胸前,连汗都不敢擦。
接着曾一鸣也醒转过来,何忆平连忙提醒。
曾一鸣握紧木牌,小心地俯头在衣袖上擦了擦汗。卓文榆也是有样学样,弯下腰俯首就衣擦悼额头上的汗水。
于子安动作最是怪异,手里的木牌舞得虎虎生风,好像是拿着一根棍子博斗一样,久久无法醒转。
何忆平等得心焦,刚想退后帮他时又想起庄振岳说过不能后退,忙顿时了脚步。
想了一想,说道:“那名灵师说过,退一步难三倍,再退难九倍,所以千万不要后退。更不要跨阶而登,有可能会退回起点。”
曾一鸣和卓文榆连连点头,心里暗自嘀咕:“那位仙师也真是的,明说要把木牌贴在胸前,登阶时不能后退或跨阶不就结了。偏偏说的那么隐晦,这不是给我们苦头吃嘛。”
又等了很长时间,于子安好像是累了,动作越来越慢,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啪——
木牌悼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于子安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扭曲绝望。
何忆平心里一颤,一时忘了庄振岳的提醒,忙退后拾起于子安的木牌,紧紧贴到他的胸前。
于子安眼珠子左右转了两圈,有些茫然地望着何忆平。
“你先前看的东西是假的,只要握住木牌贴着胸口,就不会产生幻觉了。”何忆平安慰道。
于子安眼神慢慢清明过来,紧紧抱住木牌心有余悸。
“走吧!”何忆平拍着他肩膀说道。当抬起头时却是一愕:原来曾一鸣和卓文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却有三阶之远。
“所谓的退一步难三倍,不会是指要爬的台阶多上三倍吧?如果按十一阶一丈来算,那不是要爬差不多三千丈高?这得爬多久?不过,还好不是一个人爬。”何忆平惊得目瞪口呆的同时还有些小庆幸。
转头望着还有点迷糊的于子安,心里一乐,道:“子安呀,我们得快点,再慢他们就不见了。”
刚说完,于子安脚一抬,忽地出现在三阶外,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于子安很是干脆,转头对只落后一步的何忆平喊道:“快!快!小莹已经走远了。”说完‘嗵嗵嗵’埋头疾进,曾一鸣和卓文榆连忙跟上。
何忆平望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如雕像般矗在原地。
......
“师父,我帮你煮茶!看来此次的开识大典得要三天时间了。”祝海珊幸灾乐祸地掏出桌椅茶具,拿出一个茶壶握在手中,手掌白色火焰闪现包裹,壶里的水“咕咕”冒出热气。
黄犰很是开心地坐了下来,抚着长须点头微笑道:“你别用真气煮水呀,用松柏晶心慢慢煮,泡出来的茶带有松柏特有的香味,别有一翻滋味。”
祝海珊闻言连忙捂住腰间的芥子囊,瞧见一直黄犰笑眯眯地盯着她,咬了咬牙取出一条半丈长的白色晶条,双手握住不停后挪,最后好像剜悼一块肉般,心痛地折下半尺架着煮起水来。
黄犰苦笑地摇了摇头:这徒弟太小气了,喜欢的东西很难拿出跟别人分享,如果自己不是她师父,恐怕连拿都不会拿出来,不过她煮的茶怎么那么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