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兽山,一级级的石阶延伸至半山腰,有丛丛翠竹拱立石阶,随风轻摆婆娑。远处无数杂木横生,有些老树上枯藤缠绕。
哐哧!哐哧!
四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挑着齐人高的木桶艰难地往上爬。
身后十多位大人焦急地跟随,看到他们辛苦的样子心里直痛,恨不得抢过扁担代其受过。不过他们也只能想想而己,听说是掌门亲自下的令,如果他们不想被赶出山,还是安份些好。
四人中因为体魄又有不同:于子安看似瘦弱,但力气不小,显得还是较为轻松;其次是曾一鸣,锻炼过一些拳脚,还能应付;何忆平喜欢读书,疏于习武,被水桶的晃动带得跌跌撞撞;白劲松最是狼狈,摇摇晃晃地走三步退一步,痛得啮牙咧嘴。
“对不起呀!害得你们也一起受罚。”于子安诚恳地表达歉意,说完又哼着不知的小曲悠然跨步。
何忆平被水桶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嗯嗯”两声,又赶紧闭上口。
“没事!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了,你看某人的样子,我们先走喽。”曾一鸣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嘲笑白劲松。他憋着气加快了脚步,挑衅地望了过去。
白劲松咬了咬牙,本就憋得通红的脸,更是鲜红得像血一样要滴出来。
何忆平翻了个白眼。曾一鸣是说者无心,他是听者有意,因为他并不比曾一鸣说的“某人”好到哪去。
很快,曾一鸣就领先了众人。于子安更是“嗵嗵”的跑得更远,也不知道他这么瘦弱的身体哪来的力量。
何忆平心中暗自羡慕,默默地一步步挪动。开始还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觉得水桶越来越沉,好像一座山峰压在身上,骨架“吱吱”作响,扁担慢慢变成了一根烧红的铁棒,烙得肩头如同火烫,皮肤火辣辣的直疼。本就高耸的山峰,一阶阶的石板好像是通到了天的尽头。
“不要直登,斜行走蛇步。”白三叔瞧着白劲松痛苦的样子,心疼得直跺脚,但又不敢帮他,只好根据经验教上了步法。
何忆平心里一动,忙扭头偷看。
只见白三叔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身体左斜与石阶成夹角,跨上三级后到了台阶的左侧,又右转身斜跨到上一级台阶,三阶后又左斜跨步,如同蛇身游走。
何忆平心里一动,按照他的方法试着斜登。果然跨步时腿部承受的压力轻了很多,就连肩上的重量也轻了不少,慢慢的越走越轻松。
“不要总抬头望着上面,容易心累的,只需要聚中精神走好脚下。”白三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忆平也是有样学样,眼睛平视前方,不再抬头目测山的高度,也不去想台阶还有多少级。
......
“你怎么这么慢呀,子安第二桶都快挑上来了。”黎小莹踢了踢毫无形象地趴在地面的何忆平。
“你让我......喘....喘口气,如果你也......被罚就......就知道有多累了。”
黎小莹那管他有什么理由,又踢了他一脚喊道:“你这人真坏,还想着我和文榆也受罚呀?快点起来,你们不挑完三担水,我们今天都不能吃饭。”
“小莹!”卓文榆见状跑过来拉住她,把茶碗递到何忆平手里。
何忆平支起身子接过,一口灌了下去,只觉得一股凉气直泌心肺,不由精神一振,忙赞不绝口。卓文榆笑得眼睛眯成了月儿形。
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西斜很久,按照现在的速度还真是天黑都挑不完,连忙又跑下了山。
夜色降临,天地像被拉上黑幕一般,惟余天空闪烁的繁星和两轮圆月。一轮圆月在天空中缓缓移动,仔细一看,却是云卷云舒。另一轮圆月很近,就悬挂在山顶,如同水中倒影。两轮圆月相映成趣,和谐而深遂。
“饿死了!饿死了!那个白劲松真笨,你们都挑完了,他连第二担都没挑上来。”黎小莹用力地把石子踢得滚落石阶,“咚咚咚”发出清脆的回响,好像那石子就是白劲松一样。
何忆平斜靠在石头上,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小时候还以为是星星会眨眼,月亮在不停走动,慢慢的发现并不是这样。星星会眨眼不过是云遮住又飘走,月亮的走动不过是云卷住时在飘荡。慢慢地他喜欢上夜晚的星空,因为仰望星空时,心神觉得特别的空旷,好像自己就是那云在空中飘渺,好像那天辽阔无垠。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黎小莹特别喜欢踢何忆平,因为他有时显得很懒散。
哐噗哐噗——
白劲松有气无力地摇晃上来,看到半山腰的水缸露出狂喜之色,刚提起水桶想倒进去时却是身体一滑,好不容易挑上来的水倒了一地,身后跟着的十多个人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住。
“你!”黎小莹气得跺了跺脚,好似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抱着双膝缩到角落里,曾一鸣忙过去安慰她。
“哎呀!”于子安好像被踩到了脚,跑到白劲松面前唉声叹气道:“你怎么能这样?要不,我帮你挑一担吧?”
白劲松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用你帮。”
“别帮他,忘了他怎么笑你啦?况且山上的仙师没有说能帮吧?”曾一鸣大声地喊道。
“没事!仙师也没有说我们不能帮呀?有什么惩罚我担着。”于子安拍拍胸膛,很是豪气冲云。
曾一鸣惭愧地低下头,突然觉得他很伟大,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最多是再罚三担,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好吃的饭菜,再晚就没有了。”于子安说完就抢过白劲松的水桶,一溜烟就跑下了山。
曾一鸣一愕,原来这货是为了吃的才那么积极,还亏自己狠狠地自卑了一把。
何忆平也是一乐,懒洋洋地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水桶就想下山去。
“算了,你身上的伤刚好,还是我来吧!”曾一鸣见状叹了口气,走来抢过何忆平的水桶。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何忆平很干脆就转身回去,又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
众俱无语。曾一鸣暗骂自己多事,现在又不好说不去,只好闷头往山下赶。
黎小莹按捺不住又跑过来踢了他一脚,喊道:“整天不是坐就是躺,懒死你。”
何忆平继续像一瘫烂泥般粘在石头上不动,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们不是想快些吃饭吗?他挑的比我快,当然让他去啦!”
“真是这样?”黎小莹很是怀疑。何忆平却早仰头望着星空,把她当成了空气。
......
一座竹楼中,黄犰和一名黑衣披发的瘦削男子悠然地品着茶,神识一边观察着六人。
“疏影,你觉得怎么样?”黄犰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黎疏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什么怎么样?”
黄犰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忍不住提醒道:“我不是叫你注意观察那两个小子吗?”
“嗯。”黎疏影淡淡应了一声。
黄犰等了很久都没下文,忍不住又是偷眼一瞥:得了,这茶喝的多香,连眼睛都眯上了。
“你......”
“他们......”黎疏影忽然开口。
黄犰顿时哭笑不得,暗骂自己太没耐性,明知道此人是个慢性子还着急个什么劲。
“时间还短,暂时看不出什么来。”黎疏影慢悠悠地说道。
黄犰点了点头,问道:“也是。那对六人各什么评价?”
黎疏影又抿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于子安不错!心地单纯,不记前嫌,乐于助人。不过他是为了吃......嗯,只要给吃的,应该很听话。”
黄犰被茶水呛得大声咳嗽。
黎疏影依然慢慢品着香茶,等黄犰咳嗽完后才接着说道:“白劲松自尊心比较强,这个也许正是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总体来说性格还算坚韧。”
“卓文榆较为细心,很会照顾别人,心地善良。”
“曾一鸣嘛!很多事易结不易解,性格暗含绝决。不过为了朋友而愿意忘掉前怨,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他体魄好些,但能一直挑完才歇息,颇能吃苦。”
“何忆平嘛!呃......他是个随性之人吧,比较理智,很好学,悟性也不错。白劲松被手把手教了很久才学会蛇行步,他只是听了一遍就掌握其中窍门。只是有时那懒样实在让人生气,你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了,靠着嫌累干脆躺上了。”
黄犰心里暗笑:没想到这么慢性子之人也有动气的时候,还真是一物克一物呀,那个小子挺好的!
“他身上的肌肤被烧伤,看起来是好了,但皮肉还嫩。我倒觉得他很有毅力,中途和现在的懒样也不全是性格使然,可能是真的累坏了吧。”
“哦,那还行。只是身上的伤口是好了,但心里的伤呢?”黎疏影似有感慨,接着半是溺宠半是无柰地说道:“至于小莹嘛,你们太惯着她了。”
黄犰神情黯然,忙转移话题:“如果这六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那十天后就主持他们开识了?”
黎疏影脸上稀见地露出别样的表情,道:“我是同意的。”
黄犰点了点头,道:“那好,庄振岳也是同意的,我再去问问别人的意见吧。”说完急忙起身。
黎疏影忽然开口,语气充满了惭愧:“莹莹她......”
黄犰身躯一颤,忙摆手止住了他,落寞地走了出去,神色似添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