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忆平压根就不理会对方说什么。在他看来,战斗就应该抛弃一切,包括荣耀与屈辱。你是慈眉善目也好,凶神恶煞也罢,在他眼中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力击杀敌手。
狮子搏象,需用全力;狮子搏兔,也用全力。
趁着青年说话的功夫,他很是干脆地凝出灵斧劈了过去,同时身形猛扑向青年,双手一摊再一转,变掌为拳捶向其脖颈。而于子安和卓文榆两人连忙施法,拦住了那名身形如狼幽行的蒙面人,为何忆平争取时间。
青年的狂妄只是一种发泄,本就不期望对方有任何反应,但像何忆平这样充耳不闻,心里还是有一种被人轻视的错觉。不由眼中凶光更盛,全力把真气注入长刺,长刺泛起一道白芒击碎灵斧后,如离弦之箭刺向何忆平肩膀。
何忆平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也来不及躲闪,只避开要害就继续咬牙怒目地双拳砸下。
“砰!”
“哧!”
青年歪着受伤的脖子,眼中满是讥笑。何忆平右手无力地下垂,血流如注。
何忆平毕竟博杀经验太少,本来打算拼着肩头被刺穿也要制住一人,但长刺有真气包裹,又怎么可能只是刺穿一点。长刺在刺入身体时真气不断爆裂搅割,瞬间就把伤口扩大,如果不是青年被砸倒,长刺脱手抽离,也许整个肩膀都会被搅碎,就这样何忆平也是受了致命重伤,不及时处理伤口,血很快就会流干。
“忆平!”卓文榆望着何忆平肩头小臂粗的大洞花容失色,连忙就想摆脱那名蒙面人跑过来。
“拦!”何忆平喝令卓文榆两人挡住蒙面人,目光漠然地俯视身前的青年,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青年心里突然打了个寒颤,脸上的讥笑骤然凝固。他从何忆平眼晴里看到了真正的漠然,不止是针对他,就连自己的生命与疼痛都一起漠视。这样的冷漠和坚毅,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之人才会具备。据他所知,何忆平从没有下过山,刚刚连法器刺在身上会爆发都不懂,又怎么可能经历过什么生死之战?
“不,他很坚韧,更能忍受疼痛,没有谁的神魂会被烧尽,又凭自身的毅力寸寸重凝。”青年想起被无意中忽略的情报,眼神一缩,连忙就想滚身而走。
迟了。
何忆平单臂一搂,坚定而霸道,就像紧紧搂住爱恋已久的情人。裂开大口狠狠地咬下去,牙齿深深切进他的脖颈中。
哧——
一缕血线喷在脸上。他贪婪地不停咀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青年腾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呆住,片刻后才发出惊恐的惨叫,声音像被掐住脖颈的鸭子般喑哑难听。
他拼命地想推开何忆平,但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留下一丝空隙,双手无从使力。他拼命地捶打挣扎,甚至把手伸进何忆平肩膀的伤口里乱搅,但何忆平颤抖的身体更加用力并僵化。他甚至感觉到双方已经不可能再分开,直到双手无力垂下,身体软软地瘫在何忆平的身上。
他本有击杀或远离何忆平的机会,但想欣赏到何忆平受伤时痛苦的表情,甚至不想错过每一刹那的精彩。
他一直在等待......
他死了!
生与死的距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岂容的下戏谑与卖弄。
于子安等人停止了搏杀,呆呆地望向这边。
血!
染红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在地面形成一片湖泽。都是何忆平身上流淌而出的鲜血,青年的血被他活生生地吸干。
蒙面人打了个寒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他杀过无数的野兽,也杀过人,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狼,总是突然冒出来咬死对手,有时也会在对方临死前肆意地折磨欣赏,就像那名青年。
他很喜欢用“咬”字来形容自己的凶残,想起来就有种野性的美。但他的咬只是一种想象,真正见到咬死人的场景,胃里却是不停翻滚。
“我还占着优势,这两个人不是我的对手。”蒙面人强压住心头的寒颤,手心鼓荡带起灵气波动。
突然。
何忆平动了,那名青年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吐出从青年脖颈上咬下来的肉,牙缝里满是鲜血,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不是害怕,虽然还有机会,但困兽犹斗难免负伤,此地是栖兽山附近,受伤会增加安全撤离的难度。再说,此次的任务已经不可能成功。”蒙面人手上的灵气波动停住,带着不甘与屈辱没入密林中。
“我会再来找你的......”
“忆平!”
“忆平!”
于子安和卓文榆大喊着奔跑过来,手乱脚乱地捂住何忆平的伤口,见捂不住又不停撸下各种花草的嫩叶,塞在嘴里咬得糜烂后堵,但刚抹上去就被血冲悼。于子安两人无法可施,急得眼泪直流。
“燃......火,起......起烟讯。”何忆平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完下颚再也无力合上。
卓文榆只是听清楚一个“烟”字,马上就明白何忆平的意思。忙收集大堆枯枝烂叶点燃,又折下含有水分的带叶树枝覆盖,一道浓烟滚滚冒起,方圆五十里可见。
何忆平见浓烟大起,怕蒙面人复返而强撑着的精神一松,陷入了黑暗中。
......
余老爹今天很是开心,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得到一袋银钱,破旧的桌面终于摆上了熟肉,还难得地沽了一壶酒。更让他开的心的是,儿子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崇拜。这种眼神自从儿子懂事后就再也没有过,因为家里太穷了,穷得两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阿离已经八岁了,也该识识字,长大了好在镇里谋份活计,免得像我一样过得辛苦。”
“嗯?钱得省点用,还要留着给他娶媳妇呢。酒......就今天破例吧,以后不会再买了。”
“只是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要不,出去避一段时间再回来?”
余老爹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不停地往儿子碗里挟肉,催促他快点吃。
一乘云筏从空中飞来,落在田老爹破旧的房子前,黎疏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老爹。
“恭迎......灵......灵师。”余老爹见有灵师找上门,心里暗知不好,战战兢兢地上前拜见。
“为什么找你,想必你心里也明白,跟我走吧。”黎疏影说完卷起两人掠上去筏,朝栖兽山方向破空而去。
......
栖兽山一座幽静的楼阁里,何忆平裸露上身躺在床上,肩膀的大洞泛着一层晶莹的冰霜,映得皮肤一片惨白。
“这样的伤势是不可能自己痊愈了,就算用药草强行催生,经脉也是永久性断裂。”江野翁眉头微皱。
“那就用秘术调动他身体本源吧,好在还年轻,损寿十余年影响不大。”黄犰叹了一口气。
炼体期修士理论上是可以活一百三十岁,但身体受伤就会损耗本源。特别是一些过重的伤势,身体无法自动修复,强行动用秘术调动身体本源,轻辄损寿十年,严重的治好后可能已经是风烛残年。所以很多修士轻易不会与人争斗,修为越高、活得越久的越是如此。
江野翁神情有些黯然,道:“是呀!年轻真好,如果是我受了这样的伤,估计身体本源都不够修复了吧。掌门师兄,我有个请求。”
“好!”黄犰毫不犹豫地答应。
江野翁微愕,道:“师兄知道我要说什么?”
黄犰望着身上散发出腐朽味道的师弟有些伤感。本来他是可以再活个几十年的,但为了门派斗战无数,已经损耗了太多的身体本源,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穆云龙本是这辈弟子中天分最高的,我一直寄予厚望。可惜他太过激烈了,竟然敢在闹市打斗,伤及凡人无数。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七霞谷自知理亏没有上报,也许早被万灵盟击毙了。希望关了他十年,心性能磨得通透些吧。”黄犰道。
江野翁苦笑,道:“这也不全怪他,七霞谷的行径也确实让人气愤,那时我们不也是打上门去,想讨回公道嘛。他的性格虽然刚烈,但也是有方寸的。只是当时整个门派群情汹涌,莹莹对他又有半师之恩,遇上七霞谷的弟子能不拼个你死我活嘛。”
黄犰默然,片刻后才道:“希望他能突破到化灵期吧,想想真气打磨得也差不多圆满了。”
江野翁叹道:“是呀!再不突破估计我都看不到了,其它弟子希望不大,我的传承也只能交给他。”
一缕香风袭来,祝海珊走进了房中,把手中的玉瓶递给了黄犰。
黄犰顺手接过,倒出一料红彤彤的丹药,药香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咦!怎么是‘五芝生血丹’?这丹药门派里没有呀,难道是你自己的?”黄犰惊诧地望着小气财迷的徒弟,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祝海珊不舍地望着丹药,有些愤愤地道:“看不出来这小子够狠的,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也亏他如此决绝,否则那名灵体榜上有名的于子安就要半道夭折了。看在他的血差点流干,门派的‘护心丹’功效不大,我就舍悼这‘五芝生血丹’吧。不过也不是白给的,我要那些‘织蛛巢帛’。”
黄犰恍然。说了这么多,估计也就最后的要求才是心中所想,果然还是没变。
织蛛巢帛可是稀少之物,是织蛛吞噬各种植物产出丝状物,一层层把自己的巢穴织成茧状,其精致细密就连最好的裁缝都无法做到。更主要的是,此巢帛坚韧异常,是制作法袍的上佳材料。
“还以为你换了性子呢,原来是打上这个主意。也罢,此丹药也算难得,在这时最是合适,用织蛛巢帛交换还算合理。”
黄犰说完把丹药放进何忆平口中,运转真元在其丹田处回旋抚化,只半个时辰,何忆平惨白的皮肤就有了一丝血色。
但接下来的动作显得郑重无比,只见他一手按在何忆平心脏,一手不断掐决在何忆平伤口形成密密麻麻的灵线。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何忆平脸上浮起一层诡异的惨绿,伤口更是绿光迸出如群蛇乱舞,很快就顺着灵线交织成一片。
黄犰长出了一口气,停下秘术擦了擦额头,显然使用此秘术并不轻松。
“好了。已经调动他身体本源,剩下的只能让伤口慢慢修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