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白?晓白?!”
晓白一惊:“啊?”
“发什么呆呢,”费奥娜嗔怪道,“我穿这件好不好?”
扫了镜子一眼,她有些漫不经心。“挺好的。”
“穹宇”和“凌昌”的合作项目进行得非常顺利,两边的产品都卖得很好,加上后续的促销措施,几乎每家销售商都供不应求。众人欢欣鼓舞,便在陆经理和赵经理的筹划下,准备后天举办记者发布会和庆功酒会。
费奥娜对这事极为上心,因她与陆经理之间总有意无意,便想着好好打扮,借着酒会之机拉近距离。
这边厢晓白却提不起兴致,袁主管一定要她去,说她是幕后功臣,去了也好让领导认识认识。
“帮我个忙,”他低声附耳,“让陶溪对小琼坏一点,这样小琼就不会总想着去她那儿了。”
陶溪倒真有一套,如今每逢周末,袁心琼小朋友便闹着要去溪溪姐姐那里玩,害苦了她爹,每周都要去面对陶溪的各种嘲讽。
晓白扑哧一声笑:“你们俩怎么回事呀,一见面就有吵不完的架似的。”
袁煦翻了个白眼:“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我知道了,”晓白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陶溪要复习考幼师,过一阵子,就是小琼想去她那儿,她也没工夫了。”
陶溪对袁煦充满鄙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爸爸当得不合格。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不能抽点时间陪陪女儿?”
晓白看出她是真心喜欢小琼,忽然心生促狭,凑近了她:“你不是想当小琼的后妈吧?”
“……欧晓白!你去死!!”
过去总被陶溪调侃,如今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晓白乐不可支。
然而随着酒会一天天临近,她再也笑不出来。那天她听到声音便挂断电话,之后卓斯打回来,她没敢接。
明知这一天终将到来,而刚刚清醒意识到对卓斯感情的她却没有勇气面对。
卓斯长她数岁,她曾好奇问他为什么不结婚,被他冰冷目光吓退。有时听见几句闲言碎语,说他在感情上受过创伤,或道他早已隐婚,不过为了事业前途秘而不宣,更有甚者八卦他性向有问题,不好女色,令晓白啼笑皆非。
他这样的人,身边自然不乏优秀的女性,康芷欣就是其一。尽管后者进退得体,眼光中对卓斯的留恋与关切仍是分明。
因而无怪乎晓白当年犹豫迟疑,康芷欣待她一向很好,工作生活上诸多帮助,她不愿和她争。
再说,她哪一点能比上康芷欣?
到今天晓白才恍惚明白,那些顾虑都是多余的,都是借口,等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心中空空荡荡,此时才最感觉难过。
“……晓白你知道不,”费奥娜在镜子前转圈,随口道。“这次推出新款洗衣机后,‘凌昌’的股价飙升,市场份额远远超过了‘博木’。”
是么?“凌昌”和“博木”作为国内家电市场的两大龙头,向来是不分伯仲,“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费奥娜神秘地眨了眨眼:“听说是‘博木’领导层内讧,董事会意见不统一,连带着注资都成问题。”
嗓子有些发干,晓白站起身:“你试好了没?我想去买杯咖啡。”
“好了好了,”费奥娜冲营业员指指身上的那件,“就这个吧。”
“博木”在此时内讧,无疑为祁枫创造了有利条件。而祁桦出国迟迟未归,“博木”群龙无首,这个时机,祁枫必须抓住。
陶溪说:“祁枫什么性格你还不晓得?就是个软蛋,别为他瞎操心了。”
晓白不由得喟叹。那天陪祁枫去找周印沫,她真怕他又一次崩溃掉。
追溯到几年前,祁枫的父亲旧病复发,惟恐不久于人世,因为祁桦是与前妻生的孩子,虽精明能干却名不正言不顺,便欲将公司的大权交给次子祁枫。祁桦闻知风声,设计令周印沫插足祁枫与晓白,与周印沫串通,拍下两人亲密**,作为祁枫出轨的证据,借此宣告董事会,祁枫连自己的生活作风都把持不住,更无法驾驭偌大的公司。此事虽然只限于公司内部,却仍让祁枫丢尽了脸,失去了声望,几乎断送了他在家族企业的前途。
祁枫遭遇重创,一夜之间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要不是晓白从他母亲那里得到消息,回到了他的身边,恐怕他会一蹶不振。
“欧晓白,这么一想我觉得你太伟大了,”陶溪郑重地拍了拍晓白的肩,“前男友被小三坑了,前女友义无反顾打滚求复合,简直感动中国。”
末了添上一句:“并且抵抗住了男神的诱惑。”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袁煦看到晓白,连连皱眉:“你打算就这样去参加酒会?”
“我不打算去参加酒会,”晓白干笑两声,“我不能喝酒,喝一口就晕。”
“你的想法还真是奇特,”袁煦不解地摇头,“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费奥娜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一旁帮腔:“就是呀,就算不为升职,这种场合去掺和掺和也是好的嘛。”
晓白心道哪能人人都有一个陆世轩等着被钓,一径推脱,袁煦最终妥协,但是记者发布会却不能缺席。
记者发布会是有一套模式的,等级又分明,至少可以避免与卓斯直接接触。
听闻记者发布会将由“凌昌”的新任总经理卓斯和“穹宇”大中华区副总裁麦凯文共同主持,双方更有可能签订长期合作意向书,数家媒体早早便进驻场内,只为抢到最好的位置。卓斯年轻有为,且无甚家世背景,堪称商界传奇,至于麦凯文,美籍华人,钻石王老五,光是这两人的脸孔,便足以赚取眼球。
双方的工作人员区紧邻,晓白坐下后不久,康芷欣便进来了。
“到了?”芷欣着职业装,抱着一叠资料,从容不迫,显得极为干练。
“嗯,”晓白不好意思地将运动鞋尖缩进椅子下方,“芷欣姐是不是重新当上了卓总的秘书?”
芷欣似笑非笑:“并非如此,卓总大方,给了我人事部总监的位置。”
不知为何,晓白悄悄松了一口气,面上仍堆着笑:“那要恭喜芷欣姐。”
“今时不同往日。”芷欣仿佛唏嘘,“卓总他……”
一边的媒体区突然躁动起来,芷欣扭头,笑意更深:“卓总来了。”
晓白屏住了呼吸。
果然是卓斯,与麦凯文一同步入会场,两人皆是气宇不凡,只是麦凯文面带笑容,看上去平易近人得多。卓斯照旧是扑克脸,目不斜视。
两人上台,客气地谦让一番,方同时落座。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呼,吸引了晓白的注意力。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风姿绰约,齐腰长发卷成大波浪,举手投足间妩媚却不失分寸,对着摄像机镜头露出标准的笑容,显然对此类场合司空见惯,从而应对娴熟。
晓白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但美丽得这样大方,这样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她是第一个。
她走上台,与卓斯对视一眼,只见卓斯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眼里盈盈闪着恰到好处的羞涩,施施然坐下。桌上的名牌写着,向明蕙。
“……向小姐是卓总的未婚妻,”芷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是‘凌昌’最大的股东。”
晓白猝然一惊:“什么?”
卓斯的未婚妻,居然是“凌昌”最大的股东?
芷欣凝望着他们,有些发怔。晓白好像被闪电击中,浑身麻木没有知觉。
她知道他眼界大约很高,却未料到有这么高。
后排几个同事低声议论:“那个就是卓斯的未婚妻?……听说是富家女,美国上流社会的名媛……就说卓斯怎么升得这么快,敢情是个小白脸?”
不可能,不可能的,晓白即便心神混乱,却在心底为卓斯辩护,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台上的卓斯似因向明蕙的到来而放松了心情,凌厉气场弱化了许多,有一瞬间,晓白仿佛见他展颜微笑,继而眼睛一跳,灼烧般地痛。整场记者发布会轻松而热烈,卓斯和麦凯文依次发言,介绍了此次两家合作的项目,给予了极大的鼓励和美好的展望,并宣布签订为期三年的全面合作意向书。
费奥娜喜不自胜:“真好,这才叫强强联手嘛。”
晓白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目光飘渺,连康芷欣亦察觉出不对:“晓白,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晓白勉强扯出一个笑,指甲嵌进掌心,却及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她对卓斯超乎一般的在意。
后来芷欣出去接了个电话,她缓缓松一口气,听台上主持人邀请向明蕙发言,不禁望了过去。
她真美,美得令在场其他的女人自惭形秽。推脱一下,她眉尖微蹙,好像为难,然而步伐稳定,落落大方,用手扶了一扶话筒。
“大家好,我是向明蕙,”她露出一个浅笑,“初次见面,很荣幸。”
还没到记者提问的时间,但她实在惹眼,已有记者蠢蠢欲动,将手举在半空,却被她一个眼神压住:“我要说的话很简短,大家如果有问题,请稍等一下,好吗?”
“如大家所知,我目前有幸握有‘凌昌’家电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凌昌’的最大股东。不过,我自知没有能力驾驭这么大的公司,而且我常年生活在美国,对国内公司的运行制度也不了解,所以公司的董事长并非由我担任,而是仍由原公司总经理黄如斐女士的哥哥,黄如令先生担任。这是其一。”
她抿了抿唇:“黄如斐女士任总经理期间,工作业绩不佳,在管理公司的理念上更出现了重大偏差与失误,造成公司巨大损失,因此,董事会一致决定解雇黄如斐女士,推荐在美国进修归国的卓斯先生担任。这是其二。”
向明蕙声音不大,但话语间条理清晰,语气坚定,便如无形力量震慑住全场。她续道:“第三,卓斯先生和我虽是未婚夫妻关系,但是这是我们的私事,与公事无关。我决定收购‘凌昌’的股份,代表的不是我个人,而是向氏财团。卓斯先生完全有能力胜任‘凌昌’总经理一职,这一点有目共睹,也请大家不要妄加揣测。
“最后,我对两家公司的合作充满信心,希望借各位媒体朋友之力,把这平等、互利的合作关系进一步深化下去。”
她坦承与卓斯的关系,毫不避讳,反而让那些心怀猜忌之人无话可说。何况,她现在是“凌昌”绝无疑义的最大股东,人事变动这样众说纷纭的事都由她来定论拍板,就算她私心想让卓斯上位,旁人也干预不得。
果真是配得上卓斯的。
卓斯与麦凯文同时在合作意向书上签字,全场响起热烈掌声。随后是短暂的群访环节,有了向明蕙的声明在前,再者她搬出了向氏财团,记者们自然不敢妄议,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晓白一直坐在那里,问了什么答了什么一概充耳不闻,只觉台上那张深深镌刻在心底的面孔,仿佛隔着万重山水,一举一动都再和她无关。
命运对她就是这么残酷,当她终于醒悟,却已经太迟。
她匆忙地来,又匆忙地走,甚至没来得及向他道别。
这一切,大概都是对她昔年犹豫软弱的报复。
没有人提问卓斯和向明蕙的八卦,不过迟早会知道,这样般配的一对,郎才女貌,背后怎么会没有一段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发布会结束后,晓白和费奥娜去洗手间,费奥娜没发现晓白的失神,一边搓着洗手液,一边说:“……这个卓斯还真有点本事,我听‘凌昌’的几个人说,这向明蕙是全球知名的向氏财团三小姐,很有点手腕,不知卓斯用了什么办法,让向三小姐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
虽是转述,话间却弥漫着一股酸葡萄的味道,晓白不由得皱了皱眉。
“据说卓斯没有什么背景,怎么竟能攀上向三小姐,”费奥娜素来口无遮拦,又和晓白交好,补着粉信口便道。“如今有了她撑腰,卓斯在商界自然能够呼风唤雨……”
“够了没有?”晓白突兀地打断了她,语气恶劣,把费奥娜吓了一跳,见她脸色极为难看,知她是认真的,便讪讪地闭了嘴。
“不过是多了个未婚妻,难道他就不是卓斯了?”晓白心如乱麻,索性闭了一闭眼睛。“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提什么攀龙附凤?”
费奥娜尴尬地笑,合上粉底盒:“说得也是哈,向明蕙在美国长大,崇尚自由民主,或者没有太深的家族观念。”
说到底,仍是觉得她低就了卓斯,晓白碍于面子,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袁主管不是说在外面等你?”
“对对对!”费奥娜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先走了。”
耳边终于清静,晓白拿水打湿了手和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走出洗手间。
谁知一出门,便撞见卓斯,后者倚在墙边,不知来了多久。晓白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脱口而出:“你——”
“谢谢你说那些话,”他毫不遮掩,“可是没什么必要。”
心中一酸,晓白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人人都这么诽谤你。”
“如果我说他们不是诽谤呢?”卓斯走近了几步,“如果我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他的眼光沉沉,辨不出情绪,晓白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忽然停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怒意:“为什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
不等晓白有所反应,一个人急匆匆地过来,对卓斯道:“卓总,麦总在休息室里等您。”
卓斯看了晓白一眼,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