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洛的假期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中断了。
这天他正随着安吉拉的介绍和带领,兴致勃勃地参观一家名不经传却别有韵味的小艺术馆,托尼匆匆走过来将手机交给他,神色凝重地说:“伦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知道。”
安杰洛心中油然生出不祥的感觉,不由心中一紧,没有直接接过电话而是紧张询问:“家里发生了什么?”
托尼摇摇头,语气低沉地说:“不是家里。你母亲会向你解释的。”
感谢上帝。只要不是亲人出了意外,就没什么值得不安的。他松了口气,接过电话:“嗨,妈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几秒钟之后,安杰洛不能置信地惊呼一声:“你能确认?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话筒中传来安娜叹息,“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关注过媒体或者电视?”
安杰洛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苦涩地问道:“这么说,结果已经确定了?”
安娜告诉了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或者说是噩耗。18日13:35分,一艘中型游轮行驶在泰晤士河中心的时候,机舱突然发生爆炸,致使游轮迅速沉没。由于当时气候恶劣,给救援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截止至伦敦时间19日上午十点,确认遇难人数为19人——全部为伦敦圣凯特私立学校的学生。因为在这艘船上,全部是即将高中毕业的学生们,当时正在举行一个毕业前聚会。
一个个模糊的面容在安杰洛的眼前掠过,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确认了?”他对着话筒喃喃道,不知为何有种心痛的感觉,“真的确认了?他们……死了?19个人都……死了?”
“是的。”母亲声音有些嘶哑地继续说道,“
“我们犹豫了许久,始终不能确定是否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不管怎样你也很快就能知道,我想,是否出席仪式在于你自己,我们不想替你做出选择。”
安杰洛的脸庞立刻失去了血色。
我竟然如此的冷漠吗?难道出席同学的葬礼也让他们感到很为难?在所有人的眼中,我竟然是个冷漠无情的混蛋?
他下意识地用力握住手机,几乎要将其捏成碎片。
全是我的错!我始终不认同这个世界,自来到之时就不承认自己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整个家族的人、整个圣凯特学校的人、整个爱乐乐团的人,他们都在默默的爱护着自己、支持着自己,把自己当作亲人、校友、学生。是自己始终拒绝这个世界,拒绝所有人的善意。可是,现在这些人却已经有一部分永远消失了!他们不是游戏中的NPC,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
痛苦地捶着自己胸口,安杰洛痛苦万分地蹲下。失去才知道珍贵,让他觉得可耻的是,自己竟然不记得那些人的姓名和容貌。
“什么时候?”安杰洛对着话筒嘶声说道,“我会去的。”
“就在明天。亲爱的,请不要责怪我。圣凯特校长艾布拉姆先生也犹豫了许久,他非常担心你的心理状况,认为你不合适出席。”安娜耐心地解释说,“实际上,我也是在两个小时前接到的电话,但是我们一直在犹豫。”
“我会去的。”安杰洛在托尼强壮臂膀帮助下,慢慢站起来。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请替我转告艾布拉姆先生,我明天会出席葬礼。”
挂掉电话,他无力地依靠在托尼的身上,被浓浓的悲哀所笼罩,心脏一阵阵抽疼,致使他的脸庞苍白如纸。
许久之后,他才回复说话的能力,轻声说道:“托尼,你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吧?”
托尼用力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回答说:“前天从电视上看到了新闻,我和夫人商量了许久,决定暂时不让你知道。”
安杰洛咬住了嘴唇,沉默片刻,目光转向神色忧虑的安吉拉,“你呢?你也在向我隐瞒?”
女孩凄然一笑,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不是她的错。”托尼解释说,”是我向福尔斯小姐请求不要告诉你。”
“是啊,你们都没错……都是我的错。”安杰洛感觉心中空落落的,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错觉,喃喃道,“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唯独我还蒙在鼓里,愉快地享受这个假期。难道在你们的眼中,我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冷漠混蛋吗……我。”
话未说完,大脑一阵剧烈的痛疼,他眼前一黑,软绵绵地昏倒在托尼的怀中。
突出其来意外把托尼和马尔科姆吓坏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安杰洛如此失态,竟然情绪如此激动。二人顾不上惊呆了安吉拉,抱着安杰洛急匆匆地离去,拦车赶往附近的医院。
躺进医院不久,安杰洛竟然发起了高烧。医生经过详细检查,认为是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而造成的反应,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要安静疗养几天就没事了。
托尼忠实的向安娜报告了这件事,与医生经过详细沟通后,她采纳了院方医生的建议,决定让安杰洛在当地医院疗养,而不是兴师动众地派私人飞机接他回伦敦。随后,安娜致电艾布拉姆校长,歉意地通知对方,安杰洛在都柏林突发疾病昏迷,目前正在当地医院治疗,无法参加第二天的葬礼。
艾布拉姆先生遗憾地表示理解,并表明他原本就不赞成安杰洛参加葬礼,因为他的心理状态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场所。
不提家中的种种安排,安杰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深夜时分。他的体温已经退下来了,但是仍旧处于低烧状态。经过来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浑身软绵绵地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如同婴儿一般软弱无力。
他在托尼和马尔科姆的帮助下艰难地起身半躺,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沉默了片刻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十个小时。”托尼轻声说,“你昏迷后突发高烧,否则不会昏迷这么久。”
“帮我订明天最早的航班,我要回伦敦参加葬礼。”
托尼摇摇头,拒绝了。“安杰洛少爷,不行。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离开医院,医生吩咐你至少要安静疗养三天。”
“不,我要明天一早就乘机回伦敦!”安杰洛对医生的建议置若罔闻。
“安杰洛少爷,你现在情况真的不能出院。”托尼皱起了眉头,凝视着安杰洛的侧脸,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太冷静了,他表现的太冷静了。带着些许不安,他试图说服安杰洛,“你的母亲也听从了医生的建议,要求我们必须保证你在医院疗养。”
“这与你们无关。”安杰洛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托尼,眼中似乎跳跃着火焰,语气冰冷地说,“不要逼我,托尼,不要逼我!”
托尼被吓到了。
他觉得安杰洛此刻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像是积蓄了许久的火山,一旦喷发就是山崩地裂。他很清楚小少爷的心理远超同龄人非常成熟,意志也很坚定,所以这种情绪如果完全爆发出来,必然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说道:“我无权做出决定,需要得到夫人的许可。”
“打电话给我母亲,告诉她:不要让我悔恨终身。”安杰洛说完再次转头凝视漆黑的窗外,苍白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丧失了活力,显得死气沉沉。
托尼无奈地叹口气,离开病房来到走廊,苦笑着开始拨打电话。上帝啊,现在是深夜11:50,夫人接到电话恐怕会受到惊吓吧。
电话很快接通了,当听到是托尼的声音时候,安娜果然受到了惊吓:“上帝啊,发生了什么?难道安杰洛病情紧急变化了吗?”
“夫人请放心,安杰洛少爷没事,五分钟之前已经清醒过来,高烧也退下了。”
安娜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那么有什么事让你半夜打来电话?”
“安杰洛少爷执意要明天一早赶回伦敦参加葬礼,根本不接受我们的劝说,态度非常坚决,并且他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他说,不要让我悔恨终身。”
安娜沉默了。
许久之后,托尼才听到话筒再次传来声音:“答应他。我安排家庭医生连夜赶往都柏林,在此期间尽量让他多休息。”
“好的,夫人。”托尼挂掉电话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幸亏夫人答应了,否则真不知道安杰洛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刚才他显然已经处于边缘了,十年以来从未见过他种状态,太可怕了。
回想起安杰洛刚才那冷静下隐藏着毁灭般疯狂的眼神,托尼不由打了个冷战,想想就觉得一阵后怕,由衷地庆幸夫人做出了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