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国长沙部长期盘踞在湘水一带,是一个古老氏族。后来祝融氏入主夏州国以后,长沙部方才归顺臣服。
因而长沙部在夏州国六大部落之中,算得上是原生土著。他们还保留着很多风俗习惯,迥然与众不同。
这长沙部辉煌时期,统治地域宽广,人口众多。后来不知何故,忽然部落里瘟疫大起,渐渐就人口凋敝,不复往日气象了。
历代部落首领都还怀揣着复兴梦想,只是在祝融氏压制下,不免最终沦落为一方不大不小的部落,再也无力奢谈中兴之志。
也因此,长沙部与祝融氏族关系最为微妙,总是不即不离,背后又颇多怨愆。
鸠偃带着一队抗巫兵走进长沙部营寨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异样气氛。
营寨前大道两旁排列着许多甲胄志士,长戟支起相交一处。人人都是威严之象,冷眼看着鸠偃一行人从长戟之下穿过。
身旁一将领怒容满面,就要拔剑在手。鸠偃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带头从容不迫地往前走。
数百步路程,鸠偃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镇静自如。快接近营寨时,远远见一众人马矗立在前。
鸠偃抬眼看去,但见打头之人一身紫衣,衣服上绣着一头犀牛。此人正是长沙部族长离朱,其人身材矮小,却又肥胖滚圆,仿佛冬瓜一般;相貌又奇特无比,脸庞中央鼻子硕大无比,如同奇峰孤立,可眼睛细小,倒好像是被鼻子挤占了地方,无从生长开来一般。
“晚辈鸠偃,拜见族长!”
鸠偃深深鞠了一躬,又依据长沙族礼仪,左手在额头拍了三下。
离朱一动不动,阴沉着脸,眼光从细缝里投射出来,很是阴鸷毒辣。
“鸠偃,你只带这么几个人,就胆敢到此地,胆子不小嘛!”
气氛就有些尴尬,看来这离朱是要给鸠偃一个下马威了。
“族长玩笑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不敢来?”鸠偃到此时,还是极力克制,显得不卑不亢。
“无冤无仇,也并不意味着我长沙部是好客之族!”离朱甩下一句话,却转身进了营寨,也不招呼鸠偃。
鸠偃嘴角微微扯动,脸上一丝嘲讽之意一闪而过,但最终还是领着人一声不吭地跟随进去。
鸠偃跟在离朱身后,走了半天,不见他领自己进入屋舍之内,正自纳闷。转过一座高台,却听见呐喊声大起。
抗巫兵们极度紧张,急忙挡在鸠偃四周,拔出宝剑怒视离朱。
离朱大笑道:“我部正在训练兵士,请随我登台一观!”
他自始至终没有称呼鸠偃为世子,种种迹象表明,此次谈判麻烦不小。
鸠偃倒也不在意,让抗巫兵守在台下,自己孤身一人上了高台。
从高台上往下看,是一处极为宽阔的训练场,场上一对对士兵全副武装,场边旌旗飞扬。
鸠偃心细如发,眼睛一扫,便知这些士兵约有三千多人,武器都很精良。看他们排兵布阵,倒也算严谨娴熟令行禁止,颇有些战斗力。
“如何?”离朱脸上有了笑容,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鸠偃看着他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明白他所问意义何在,无非是炫耀兵力罢了。
“如土鸡瓦犬一般!”
鸠偃目不转睛地看着训练场上的三千士兵,丝毫不留情面,语气又冷又硬。
离朱气红了脸,尤其是鼻头快速抖动,更加相貌可憎。他厉声讥讽道:“口气好大,猖狂之徒总有灭顶之灾!”
“哈哈,鸠弘大军比起长沙部士卒怎么样?恐怕是猛师与瘦猫之别吧!”鸠偃也提高了声音,“可最后又如何呢?还不是被我赶出西部山区,又斩于临武关城内!”
鸠偃本不是四处炫耀自己功绩之人,但今天为势所逼,不涨自己威风,就难以灭他人志气!
离朱一时哑口无言,对于鸠偃与鸠弘西部大战,他是有所耳闻的,况且事实如此,容不得他辩驳。
鸠偃转过身,逼视离朱道:“族长方才说道灭顶之灾,我倒要请教,这灾从何来,又是谁人将要遭此灾祸?”
这时一名长沙部将领飞速跑上台来,快速看了鸠偃一眼,凑到离朱耳前轻声嘀咕一阵。
离朱脸色大变,愣怔在当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向着台下吼道:“停下来,别丢人现眼了!”
原来鸠偃前脚进了营寨,轩麟就引兵西进,夺取了长沙部要塞苍梧山。
这苍梧山乃是长沙部祖先陵墓所在之处,更是部族祭祀之地,还是屯粮之所。平时就有重兵把守,没想到却被轩麟轻而易举攻破了,离朱岂能不吃惊,又怎能不惧怕?
那些士兵们都停止动作,莫名其妙地看向高台。训练场上一片死寂,鸠偃仍然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离朱却是换了一副模样,笑得很诚心诚意,语气有些恭敬谦卑了:“世子,方才多有得罪!有事好商量,还望能赏脸小酌,请!”
鸠偃没有表情,语气也很平淡:“好啊,请。”说着,就由离朱领着下了高台。
这时早有人牵过马匹来,鸠偃二话不说,立即上了马,挺胸直背大模大样往前走去。
筵席摆在一座茅亭之中,参与人数不多,酒水寥寥无几。一望便知,只是仓促之间准备的。
鸠偃也不点破,只顾慢条斯理地饮酒,心里却忍不住阵阵嘲笑。要不是自己有所准备,今天说什么也喝不到这酒了。
离朱数次欲言又止,态度已经是唯唯诺诺,虽然笑起来也还是面目可憎,但脸上却挤满了笑意。
“世子,你大军前来,该是车马劳顿,我让兄弟们去犒劳犒劳。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离朱向着鸠偃举杯,讨好地说。
鸠偃笑道:“我只管饮酒,军中之事,还需军师来了方可定夺。来,族长,我们满饮此杯!”
离朱只得耐住性子,喝干杯中之酒,这才直截了当道:“不知世子大驾莅临我部,所为何事?”
鸠偃看着酒杯,悠悠然道:“我是来救尔等性命的!”
“此言何讲?”
“族长,长沙部大难临头,你还不知道吗?”鸠偃加重了语气。
离朱与身旁之人都诧异地看着鸠偃,并不理解他要说什么。
“龙侯族大军侵入了国都,不日就要南下,我夏州国境内众多大小部落,还有谁能幸免于灭族之灾?”
鸠偃将龙侯族军队驻扎进祝融城一事,说成是外族入侵,这倒引起了离朱众人一片哗然。
离朱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脑海里翻滚过很多想法,权衡一番后,缓缓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世子稍作,容我等商议片刻。”
说着,再也不管鸠偃,领着一干人等匆匆离开了。
鸠偃尚自笃定坐于亭内,又饮了几杯酒,这才对一名随从吩咐道:“你去告诉军师,一切依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