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偃枯坐在茅亭之中,只顾饮酒赏花。茅亭外一溜芍药开得正艳,却不如一旁几株白色蔷薇淡雅宜人,又不失风致。
微风吹过,花瓣飘洒。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鸠偃就想起了竹烟,内心里起了涟漪,竹烟的影子就四处扩散。
只恨此身出自帝王家。鸠偃有些颓丧,在这良辰美景之日,他只想与竹烟相拥一起。
一番感慨,不免又多喝了几杯。大英雄也有柔肠寸寸,好男儿难免悲春伤秋。
恰在此时,离朱带着几个族老匆匆而来,在茅亭外施了礼,方才进来席地而坐。
离朱刚要讲话,鸠偃却制止道:“族长莫急,再稍等片刻。这庭院中百花烂漫,倒也别致优雅,族长很有兴致嘛!”
离朱感到莫名其妙,大事当头,鸠偃却只顾说些无关紧要之事,一时捉摸不透。可又不好打断,只得应道:“世子取笑了,这不过是消磨时光罢了!”
“爱花之人,必定心肠柔软。族长先前为何非得做出不近人情之态?”鸠偃说得很直截了当。
离朱低下头去,似乎很羞愧,连声说道:“情非得已,世子恕罪!”看时机已到,急忙问道,“世子方才说到国中之势,当真让我等吃惊不小。不知世子作何打算?”
鸠偃醉眼朦胧,看向离朱,觉得他已然没有方才嘴脸丑恶,便笑着说:“微风拂过,落花遍地;飓风过处,寸草不生!”又抬起头看向亭外,喃喃地说,“起风了,要变天了!”
离朱听此一言,更觉云里雾里,随着鸠偃眼光看去,果然见天边一抹黑云正翻卷而来,风越来越大。
正在此时,远远走过来一行人。一名族人跑过来向离朱低声几句,离朱就站了起来,看看鸠偃,又看看外面走来之人,好一会儿才道:“来人就是世子军师,这……”
“太年轻了,是不是?”鸠偃站起身,迎到亭外,拉着轩麟向离朱介绍。
离朱慌忙施礼,嘴里感叹道:“英雄少年,少年英雄哪!我族经营苍梧山要塞数百年,不想却被军师轻而易举就攻破了,惭愧哪!”
轩麟也还了一礼,谦逊地说:“我只不过是使诈罢了,倘若正面交锋,恐怕未必能赢。”
“哎,兵不厌诈,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
轩麟这才朗声道:“族长,我军已尽数撤出了苍梧山,山中陵墓建筑不曾损毁半分,粮草兵器也没有擅取丝毫。得罪之处,还望族长见谅!”
离朱叫起来:“哎呀,我还能有何话说?我对世子心悦诚服!”
原来鸠偃与轩麟从使者口里得知,离朱仗着兵强马壮,很是心高气傲。两人就商量出这敲山震虎之计,鸠偃到长沙部之时,轩麟带兵星夜兼程夺取了苍梧山要塞。
但此次目的本是联合长沙部,既然已经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厉害,就没必要将局面搞僵,因而轩麟很快就带兵撤出了苍梧山。
鸠偃震慑住了离朱等人,这时才宽解道:“族长,我让军师撤兵,就是为了能让此次谈判双方都处于平等地位。我绝不逼迫贵部,只望族长也能坦诚相待!”
离朱这才重新认识了眼前的旧世子,果然是青年才俊,隐隐有王者之风!看来以前关于鸠偃种种传说,都不是捕风捉影了。
“世子一片赤诚之心,我等佩服!”离朱领着那些族老,重又行了大礼。
这时天上飘起细雨,众人只得将谈判之地移到了离朱家中。
经过一番波折,这次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离朱已经被鸠偃智谋和人格深深折服,再也没有微词怨言,神色间很是谦恭。
轩麟能言善辩,说得众人接连叫好纷纷赞同,双方便就此歃血联盟。
鸠偃与离朱一起跪在香案前,朝清水碗里分别滴入几滴手指之血,端起碗一饮而尽,向祝融神祷告道:
同仇敌忾,锄奸攘外;
我神祝融,壮哉壮哉!
长沙部自即日起,便出兵五千跟随鸠偃出征,粮草车马供应不计其数。寨子中披麻戴孝,为先国主、国后尽孝,营寨前挑起大旗,上书“锄奸攘外”四个大字。
离朱态度一变之后,人就很热心,还张罗着要与轩麟做媒说亲。轩麟淡淡一笑,以军中冗务缠身为由推辞了。
鸠偃本想撮合此事,见轩麟很是冷淡,也就不勉强,向离朱提到云梦族与鹰潭族之事。
离朱一拍胸脯,说道:“鹰潭族族长乃是我结拜义兄,与他谈判之事尽管包在我身上!”
鸠偃与轩麟又惊又喜,连忙道谢。离朱写下书信,当面交于一名随从,吩咐道:“速速将此信交于鹰潭族长,告诉他,我等他回信!”
那随从方要离去,离朱又叫道:“算了,你还是去帮我收拾行装,我明日就赶往鹰潭族中去。”
“哎呀,让族长亲自出马,沾染风尘,我怎能过意得去?”鸠偃很感激地拱手道。
离朱却是哈哈一笑:“如今我族已是与世子站在一条船上了,还说这些干嘛?只是世子前往云梦族中时,可要多加小心哪!”
“此话怎讲?”
“云梦族族长东野为人虚伪善变,心机深沉,与国师瞿父往来甚密。此人不得不防哪!”
鸠偃领会在心,默默沉思着。东野此人,以前确实听公父说起过,公父对他评价颇高,可就是一直不重用。莫非真如离朱所说一般?
第二日,鸠偃与轩麟送别了离朱,就继续带人西进,赶往云梦大泽而去。
鸠偃没想到此次与长沙部谈判如此顺利,心中颇为满意。一路上见些柳暗花明,鸟啼兽走,心情大好。
轩麟却是郁郁寡欢,独自一人坐在马上沉思。在山道转弯处,他悄悄对鸠偃道:“世子,我一直在想离朱族长说的话,这次前往云梦族,我们不得不有所准备啊!”
鸠偃本想打趣轩麟,但见他脸上愁云惨淡,便说道:“也罢,告诉弟兄们,我们就此驻军。让使者探明情况,再作打算不迟!”
轩麟勒住战马,下令停止行军,就地安营扎寨。
鸠偃信马由缰,走到一处山坡上,见青草碧绿,彩蝶纷飞,一轮旭日冉冉腾空升起。
“只要太阳还升起,就有希望!”鸠偃想到了公父曾经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