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武关城内已是另一番景象了,一扫往日蜗居龟缩之态,空气中蔓延着冲天昂扬之气。
鸠偃由轩麟陪着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临武关东面林木葳蕤,又雾气蒸腾。夏州国仿佛笼在面纱之后,命运全然不可预知了。
城中兵甲森然,人强马壮,将士们人喧马欢,不像去出生入死,倒仿佛要过节一般。
城头立起几面大纛,左边大书“世子鸠偃”,右面写上“锄奸攘外”,正迎着春风猎猎作响。
破虏披盔戴甲走上城楼,空洞洞的左眼一开一合,看来他很是激动。
“世子,军师,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请下令吧!”
鸠偃看向轩麟,说道:“还是由军师来下令吧,请!”
轩麟不再推辞,当仁不让地问道:“破虏将军,现在城中有多少兵力?”
“启禀军师,一共一万三千将士,粮草还够支撑三月有余,战马两千余匹,箭簇不计其数。”破虏语气如数家珍,颇有些自得。
轩麟与鸠偃相视一笑,情况还算令人满意。不出意外的话,有足够的时间与龙侯族大军周旋了,起码能够在于其它大部族谈判时有充足的底气。
按照昨夜众人商议结果,鸠偃与轩麟一致赞成先礼后兵之策。因而这次出兵,拉拢大部族才是关键所在,上阵厮杀倒是不那么迫切。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团结大多数是政治的根本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昨夜,轩麟已经将这思想反反复复向众将领宣讲过,效果还是很显著。一贯只知道拼命厮杀的破虏,也能够理解和支持。
夏州国境内除去执掌国政的祝融族以外,还有六大部族,分别为祝融城以南的云梦族、长沙部、鹰潭族,北方则是成山部落、浮玉城稷柱氏、句余族。
其中最有实力的也是与祝融族关系最为紧密的稷柱氏族,已经被东君蛩与鸠嵬联手灭族了。剩余五族,实力都在伯仲之间,但都不足与祝融族相抗衡。
由临武关北上,首当其冲的就是长沙部,而后就是云梦族与鹰潭族。鸠偃决定先从长沙族入手,只要说服了长沙族,自然就会有连锁效应。
这是牵连到这个局势走向的关键一步,牵一发而动全身,鸠偃极为重视,故而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轩麟也很赞成,严肃地补充道:“世子北上长沙部,为以防万一,我自领兵五千陈兵跟随。破虏将军率领其余将士,坚守临武关。”
破虏不愿意,高声叫道:“我只懂冲锋陷阵,取别人头颅如同探囊取物,可要是坚守城池,却是没有这能力!军师还是另派他人吧!”
鸠偃安抚道:“破虏将军,我此次是去劝降长沙部,军师能言善辩又能看透人心,自然是他陪我前去更好些。你在临武关内,只要加强城防,不要有所松懈即可。战火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到这儿来,将军尽可宽心。倘若有事,立即禀报我与军师便了!”
破虏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忽而却笑起来道:“把竹晓那小崽子给我留下,否则岂不要生生寂寞死我?”
三人就朗声笑了。
恰巧竹晓走过来,将破虏的话听了去,当即就咒骂道:“破虏将军,你也太坏了吧?我可告诉你,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随着世子北上!你们要是不让我去,我立马就回无妄山找竹烟姐姐去!”
鸠偃叹口气,却不说话,而是示意轩麟开口。
轩麟走过去,拉起尚自生气的竹晓道:“这事不怨破虏将军,我和世子都有意将你留在临武关……”
“好啊,麟弟,你也不帮我!”竹晓狠狠甩开轩麟的手。
“兄长听我说,临武关现下已是我军大本营,倘若城池失守,那就要前功尽弃了。北上劝降容易,守城却不易哪!”轩麟说得很郑重。
“罢了罢了,我何尝不知道呢?世子,麟弟你们多保重!至于破虏将军嘛,嘿嘿,你就不得安生了!”
竹晓装作气鼓鼓地样子,扭头走到楼梯口,又回来对着三人一笑,躬身行了一礼,叫道:“我换防去了,不送!”
鸠偃与轩麟都回了一礼,心头就有些沉重。他们都清楚,彼此都有些不舍,只是大军出发在即,谁也没说出口。
这样一想,倒觉得大家风雨同舟共度危难,越是表面掩饰着不流露,心里越是觉得这情义难能可贵,越是想为了彼此赴汤蹈火。
破虏是个直肠子,干咳两声道:“我也去巡视军营去了,没空同你们闲扯淡!”
鸠偃与轩麟默默看着破虏下了楼,对望一眼,就会心一笑。
鸠偃点点头,轩麟抽出长剑,下令道:“开城门,众将士立即出发!”
五千将士整整齐齐开出了城,犹如长龙一般逶迤北上,不一会就被林木遮挡了身影。这些将士中还包括抗巫营兵卒,他们一身黑衣,紧紧围绕在鸠偃与轩麟身旁,成为了贴身护卫。
轩麟与鸠偃骑马站在道旁,回过头去,却看见破虏与竹晓正注视着自己挥着手。
两人就在马上挥手。轩麟毕竟年纪还轻,这时就有些忍不住,大声道:“竹晓哥哥,保重啊!”声音有些哽咽了,就狠命抽打起战马,冲进了密林中去了。
鸠偃也道一声“珍重”,追赶轩麟而去。
破虏和竹晓有些失落,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再也看不见将士们的身影,这才并肩下了城楼。
一路快马加鞭,不日就来到了湘江畔。大军在江岸安营扎寨,一切安排妥当以后,鸠偃特意派出两名使者前往长沙部而去。
轩麟则巡查四周地形,只见湘江由南而北浩浩汤汤流去,水面开阔,水流湍急,暗自庆幸道:“所幸长沙部不在江对岸,否则光是渡江就是个大问题。”
鸠偃却出现在轩麟身后,凝视着江面,若有所思地道:“我军尚未经历过水战,这一路北去,大江大湖颇多,应该早做打算!”
轩麟自幼生长在西部山区,对水战也是一窍不通,可形势所逼,他不得不思考这难题。想了半天,才有把握地道:“世子深谋远虑,让我敬佩不已。这水战一事,就交给我吧,世子勿用挂怀。目前还是着重考虑如何说服长沙部吧。”
鸠偃欣慰地看着轩麟,说道:“我得轩麟,犹如猛虎添翼!我也就不管此事了,军师自会让我放心的。”
轩麟捡起一块石子,奋力朝江面扔去,那石子在水面上划过,又转眼间沉了下去。
鸠偃也被引起了兴致,当下挽一挽袖子,笑道:“我与军师比试比试,看谁扔得远,如何?”
两人就在江边竞赛起来,引得一群兵士也纷纷欢呼效仿。一时间,但见江面上石块翻飞,划出一溜溜水漂,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众人有所不知,鸠偃与轩麟此刻内心中却是一片凝重。轻松之下,掩藏着剧烈跳动的心灵。
因为重大关头就要来临,鸠偃复国大业要经历关键考验了,甚至夏州国命运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
命运如何,谁说得好呢?正如石块打起水漂,看似轻盈,最终还是不堪重负沉落江底。
但愿不要像这些石块一样!鸠偃与轩麟似乎心灵相通,都直起身,颇有深意地看着对方,面色都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