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大军席卷而过,雪地上尽是乱琼碎玉。先前还是洁白无瑕,现在雪下面的泥土被马蹄翻搅上来,黄红色泥土浸染在积雪上,却变得污秽肮脏,还有一股股雪水冲刷过去,地面也泥泞起来。
前面山腰上有十多人纵马驰骋,手里鞭子不住抽打,嘴里不停吆喝,又回头看身后的追兵不断接近,愈发没命似的往前逃去。
鸠偃勒住战马,止住大军,下令道:“抗巫营将士,继续随我追赶逃兵,务必尽数将其歼灭;其余将士,随破虏将军在后接应!”军中抗巫营士兵便都下马,随着鸠偃施展开轻功往前追去。
原来鸠偃自挥师东进之日起,凭借着天时,还有敌人戒备松懈的时机,一连灭掉了三个曾经与鸠弘结盟的部落。这天攻打另外一个部落时,不想敌人顽强抵抗,虽然最终也被降服,但部落首领却在族人掩护下逃了出来。
为了避免此人向鸠弘通风报信,鸠偃就率军一路追击过来。那首领仗着熟悉地形之便,几番逃脱。大军一起追敌,不够灵活机动,鸠偃这才亲帅抗巫兵穷追不舍。
几经折腾,眼看着就要追上逃敌,不料前面却出现一个小部族的营寨,那首领与追随者马不停蹄地蹿了进去。待鸠偃赶至营寨前,见寨门紧闭,守卫森严,许多弓弩手举着弓箭对着自己,鸠偃慌忙止住众人。
“我乃世子鸠偃,今天追击叛贼来到贵处,还望族长出来答话!”鸠偃让抗巫兵远远退开,独自一人来到寨前喊话。
一个中年汉子身披斗篷,站在哨塔上拱手道:“我就是族长,你妄称世子,有何凭据?再说了,夏州国世子怎会对小部族苦苦相逼,做出灭族屠寨的行为?”
鸠偃听见此言,便知道这小部落族长其实无心与自己为敌,不过是受了挑唆蒙蔽,以为自己要尽数吞灭西部山区部落,完全是为了自保,才有此举动。
鸠偃心里就有了计较,也拱手行礼道:“事情原委,想必族长已了然于胸,我不赘述了。此番东来,我只为了铲除逆贼鸠弘,以及当初为虎作伥者,与贵部无涉。还请族长交出方才进入寨中之人,我便继续东进,与贵部秋毫无犯。否则,族长就是要引火烧身了!”
方才脱逃的首领此时上了哨楼,对族长道:“族长三思,此人最是奸诈,历来巧舌如簧,又十分记仇。不如趁他力单势弱,一刀杀了落得清清静静!否则他大军赶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族长难道想要学我一样落得灭族下场吗?”
那族长尚自沉吟,犹豫不定。鸠偃怕步步紧逼,反而突生变故,就朗声道:“我不强迫族长立即做出决定,给你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吧。”手一挥,人就往后飞去,那些抗巫兵也都尽快撤离了。
回撤几里地后,敌人并未追来,鸠偃停下脚步,抹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好险!来人哪,通知破虏将军快速行军,今夜围住营寨。”
乌云密布,夜色如墨。营寨前忽然火光冲天,照得四周竟如白昼一般。破虏指挥一群士兵高声呐喊,几只大鼓也擂得震天响,声势煞是吓人。
营寨哨楼上的守卫早就吓得肝胆俱裂,他们本是一个小部落,哪里见过如此声威显赫的排兵布阵,不觉手软脚瘫。族长匆匆来到城楼上,面色严峻,寒风中却汗流浃背,他早就后悔不已,可又担心日间得罪了鸠偃,一时骑虎难下了。
鼓声渐渐停下,鸠偃打马而出,身边围着几个抗巫兵。他笑道:“族长,不知你考虑清楚没有?献上逆贼,我便不追究贵部,如何?”
这族长哪敢怠慢,一叠声答应着,命人将那首领极其随从捆得严严实实,亲自送到营寨外,又领着族老们跪在鸠偃军前,磕头赔罪道:“小人受了奸人蛊惑,不自量力,还望世子恕罪!”
鸠偃没有答话,端坐在马上。破虏带着几个刀斧手走上前来,手起刀落,那十多个叛贼就人头落地,鲜血溅到族长与族老们身上,唬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凡是助纣为虐者,就是这般下场!尔等可看清楚了?”鸠偃声音冷峻。
族长与族老们慌忙磕头,不住求饶,有个年纪较大身体孱弱之人竟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鸠偃挥挥手,便有军医上前抢救那昏死之人。鸠偃这才下得马来,一一扶起族长与族老们,声音柔和地道:“诸位受惊了,快请起吧!我向来恩怨分明,诸位尽管放宽心,只要你们诚心归降,并与叛贼们一刀两断,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族长哪里还敢说什么,顺着鸠偃意思往下道:“我族自即日前,一心归顺世子,但凭世子差遣,绝无异议。”
那几个族老们都表示赞同,又纷纷邀请鸠偃到寨中饮酒休息。鸠偃命人用竹竿将那十多个人头高高挑起,而后领着一众将士进了寨子,竹晓也紧随其后,破虏则在寨外领兵驻扎。
不一会儿酒宴开席,虽然饭菜简陋,但酒水却很醇香。族长频频敬酒,听说破虏将军喜爱饮酒,又命人送去几十坛好酒。人们起初在席间局促不安,不住打量鸠偃脸色,见他此时谈笑风生随和易处,又都渐渐放松下来,后来已不分彼此,喝得面红耳赤。
族长举杯道:“我族乃微末小族,人穷物乏,无以招待世子,还望见谅。我有一儿,年方十四,却舞得一手好剑,不如让他舞剑助兴,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鸠偃喝干杯中之酒,心意盎然地道:“如此再好不过,族长费心了。”
族长拍拍手,便有一少年走出来,朝鸠偃行礼。只见他长得星目剑眉,长手长脚,自有一股英气。这少年取出宝剑,便在屋中腾挪跳跃,舞得虎虎生风,众人都拍起掌来。
待少年舞毕,鸠偃走下去拉着他的手细细打量,又赏赐了一块玉佩,说道:“真是少年英雄!不知叫什么名字啊?”
“回禀世子,我叫轩麟!”
“好名字,麒麟少年,大出天下,日后前途无量啊!”鸠偃夸赞道,又转头喊道,“竹晓,你过来,我给你们作个见证,你二人义结金兰如何?”
竹晓自是欢喜,他方才见轩麟舞剑,心中已是十分爱慕。轩麟抬眼看竹晓,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是虎背熊腰,英姿勃发,也很欢喜。
族长察言观色,当然清楚鸠偃此举意图,慌忙说道:“麟儿,还不快谢过世子!”
早有人点上香烛,端上供品。竹晓与轩麟齐齐跪到桌前,在鸠偃与族长见证下,结为了异性兄弟。竹晓年长轩麟两岁,自然做了大哥,两人眉开眼笑,互送礼物之后,便走到屋外谈天说地去了。
逗留两日后,轩麟也随着鸠偃大军东进,族长带着人送出十里地,方才回了寨子。
一路走来,又遇到几个小部落,鸠偃如法炮制恩威并用,行军异常顺利,依附归顺的部落越来越多,原先那些与鸠弘结盟的部落也都被瓦解歼灭了。
原来鸠偃吸取了当日兵败教训,并不只是一味追求军事上的胜利,还讲究在稳定人心方面狠下功夫。这样一来,此次东进,自然与以前出兵大为不同了。
在鸠偃示范与教导下,军中将士们也学会了与小部族打交道,多采取怀柔策略,改掉了以往只知冲锋陷阵的莽撞习气,军风军纪焕然一新。
没有几日,大军离临武关只有一百多里,早就惊动了城中的鸠弘与貔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