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声春雷,冰雪开始解冻,新芽吐绿,漫长寒冷的冬季结束了,春天开始粉墨登场。
轩辕营中也洋溢着勃勃生机,在还未完全消退的料峭春寒中,蟒奴们井然有序地操练队形,五百多人如臂使指进退如一。宗彝站在高台上,满意地颔首微笑,他轻声对鸠雅说:“不错!这个冬季,你没有虚度光阴。我看这轩辕营,非往日可比,鸠雅啊,你功不可没!”
鸠雅谦虚道:“多亏侯爷信任,宗大统领照拂,轩辕营才有如此进步!”
宗彝笑得更开心了,他关切地说:“鸠雅,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会在侯爷面前替你美言的!天气尚冷,你身上寒毒还未除尽,要注意保暖。晚间我让人给你送一领貂裘大氅过来!”
宗彝哪里知道,鸠雅身上的寒毒经过《阴符经》化解,已经转化成了深厚内力,莫说这些许寒意,就是在冰天雪地里,鸠雅也无所畏惧了。鸠雅不能明说,慌忙答谢道:“小子何德何能,竟让大统领如此费心?”
宗彝走后,秦涪将营中蟒奴解散,走过来一面搀扶鸠雅跳下高台,一面问道:“宗大统领如何说?”
“他夸你指挥得好呢!你偷着乐去吧!”鸠雅打趣道。
“还不是鸠统领教导有方,奴才才有今日!鸠统领,我来时让人给鸠月送去一坛陈年老酒,等着你回去喝了,好暖暖身子。”秦涪一脸坏笑,“想必鸠月姑娘现在已备下酒菜,奴才斗胆,又要叨扰统领一顿美味了!”
“哎呀,秦大窟长能赏光,我荣幸之至!”鸠雅也笑了起来。
元释被东君蛩所杀之后,鸠雅就推荐秦涪做了“蝙蝠窟”窟长,并将他收作了自己的蟒奴。鸠雅现在已经牢牢掌控住了轩辕营,那些小头目也都纷纷顺从,经过一个冬季的整顿,轩辕营得到了东君蛩和宗彝的肯定,鸠雅在黑蟒营的地位越发牢固起来。只是鸠雅与秦涪二人年岁尚轻,也就不太将繁文缛节挂在心上。
此时他二人在屋中尽情喝酒,身边炉火伸着长舌****架在上面的羊汤锅,浓烈的肉香氤氲在屋里,好不惬意!鸠月在一旁倒酒,时不时被他们逗笑,面容在火光映衬下更美艳了。
秦涪终日与鸠雅在一起,对鸠月已经很熟悉,几杯酒下肚,人就变得洒脱起来,不住开着玩笑。鸠雅对此也不在意,倒乐得身边有个人排忧解闷,当下酒力上头,脱去鞋袜斜靠在床上,醉眼朦胧,酒窝里蕴含着笑意。
“鸠统领,你真是好福气!我要是由鸠月照顾一天,死了也愿意!”秦涪大着舌头说。
“好啊,明天我让鸠月去照顾你,你把脑袋送过来吧!”鸠雅笑着说。
鸠月却用手拍了一下鸠雅,嗔笑着比比划划,责骂鸠雅乱说话。秦涪装模作样大声叹口气:“哎,你看嘛,我是没这个福气了!彼苍者天,何其薄我!彼苍者天,何其薄我哉!”他一番装腔作势,又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半夜醒来,鸠雅口干舌燥,嗓子眼里直冒烟,连叫几声鸠月,却没听到回应,只得自己爬起来喝了一大碗水,感到舒服了很多。鸠雅走到外间,却见鸠月双手紧紧抓着床沿,咬着嘴唇,瞳孔已变为蓝色,原来是黑蟒毒发作了。
鸠雅赶快扶起鸠月,为她注入内力。良久,鸠月才渐渐平息了痛苦,满头大汗地靠在鸠雅肩膀上喘息。鸠雅心疼地埋怨道:“好姐姐,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不打扰我睡觉,竟然黑蟒毒发作也不叫醒我,万一出了意外,你让我如何是好?”
鸠月被点破心思,难为情地深深埋下头,鼻子里钻入鸠雅身上的气味,不觉有些不知所措,既舍不得抬起头,又无比害羞。鸠雅可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思,自顾自往下说:“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再失去你,我可真的是孤苦伶仃了!”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
鸠月慌忙捂住鸠雅的嘴,示意他不要往下说,打着手势告诉鸠雅:“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许再说傻话!是姐姐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鸠雅点点头,沉思着说:“我得想想办法,你身上的黑蟒毒一日不除,就有一日的隐患。我不断加大给你输入内力的力度,不断延缓毒发周期,就越是加深了你体内的毒气,这是饮鸩止渴,我得想想办法!”
鸠雅修炼了《阴符经》,体内的蟒毒已对他没有妨害,只是为了欺骗东君蛩,是不是用内力逼出,造成毒发的假象。随着东君蛩不断给鸠雅输入内力,他毒发的周期已变成一年。可他始终想不到破解的办法,自鸠月初次中毒以来,鸠雅只能不断为她输入内力。现在鸠月每隔三个月才毒发一次,这其实表明她中毒更深了。
接下来一段时日,鸠雅更加用心练功,一心想要从《阴符经》中找出压制破解黑蟒毒的办法。虽然在这方面没有收获,但鸠雅的内力又进了一步。他丹田之湖中的寒气,与悬浮其上的“火神功”内力有渐渐融合的趋向。
原先两种内力一旦碰触,就会在丹田中搅得天翻地覆,波涛滚滚,浪潮汹涌,现在竟显得风平浪静,偶尔激起一些浪花,荡起几缕涟漪。这天鸠偃在庭院中散步,边走边对《阴符经》念念不忘,一时兴起,对着一株杜鹃花隔空拍出一掌。
只见那杜鹃花忽然起了一阵青烟,就像要燃烧起来,又瞬间结上了一层冰霜。鸠雅起初不明所以,愣怔着想了半天,才恍然醒来,不觉跳了起来,又赶快恢复平静,连忙把那株杜鹃花连根拔起。所幸四下里无人,鸠雅把杜鹃花带回去,让鸠月扔到火炉里烧得一干二净。
鸠雅双手扶着鸠月肩头不住摇晃,兴奋地说:“鸠月姐姐,我的功力又大增了!”鸠月虽然不明就里,但仍然替鸠雅高兴,笑着用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
原来,鸠雅刚才在庭院中无意打出的一掌,隐隐然包含了阴阳二气。鸠雅与年水云比武之后,内力再无精进,倒不是他偷懒,而是想要突破实在太难,一直停留在阴阳二气只能分开使用的阶段,绝不能一招之中同时出现寒热之气。
今日无意中竟然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力蕴藏在一掌之中,怎不叫鸠雅高兴?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了这个征兆,假以时日,鸠雅武功必能达到从未有过的境界。好比爬楼上塔,鸠雅现在正站在楼梯上,等有一天上去一层,眼前定然会豁然开朗,视野也会更远大开阔!
这天鸠雅练功完毕,正与秦涪站在营门口说话,却见宗彝远远地喊道:“鸠雅,侯爷有令,让你随我速速去见他!快走吧,耽误了,侯爷可要怪罪的!”
鸠雅嘴里答应着,心里直犯嘀咕,这东君蛩有何事要急着见自己,一时也猜不透,只得硬着头皮随宗彝走了。两人来到宗彝屋里,却不见东君蛩人影。鸠雅正自纳闷,见宗彝来到壁龛前一拍,一块青砖就陷了进去,一道暗门就出现在眼前。
宗彝打头举着火把走了进去,鸠雅也紧随其后。原来是一条暗道,曲曲折折走了半天,待又从一道暗门出来时,两人已经站在了东君蛩的书房里。
东君蛩坐在书桌后,正奋笔疾书,头也没抬,不理会二人。鸠雅和宗彝恭恭敬敬站立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鸠雅悄悄打量着书房,只见墙壁上挂满宝剑,有的剑鞘上还镶嵌着宝石,便知这些宝剑都是东君蛩心爱之物。东君蛩身后挂着一张图画,上面赫然一条巨蟒,眼里闪着蓝光,正在云雾里穿梭。
东君蛩停下笔,目光看向鸠雅道:“鸠雅,方才你同宗彝前来的密道,平日里只有本侯与宗彝才知晓,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让宗彝带你从密道而来吗?”
鸠雅机敏地跪下去,道:“奴才再愚蠢,也知道这是侯爷青睐于我!奴才叩谢侯爷,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答侯爷!”
东君蛩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孺子可教也!起来吧,我今天找你们来,乃是有一件大事需要你二人前去办理。”东君蛩顿了一顿,见宗彝和鸠雅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又往下说,“下月中旬,夏州国世子鸠桓要与国师之女瞿莹行订婚之礼,我要派你们代表我龙侯国前去祝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鸠雅。
四大部族联合后,但凡一族有重要的婚丧嫁娶,都要互派使节到场,以示庆祝或哀悼。现在四大部族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但仍然保持着这一传统,在形式上维持着联盟。
鸠雅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想当初自己与瞿莹、鸠桓一同长大,三人很亲近要好。尤其是自鸠雅八岁那年体内寒毒发作,瞿莹便日日来与他闲坐聊天,为他排遣寂寞,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听说瞿莹要与鸠桓订婚,心里竟有些酸涩,但鸠雅还是沉住气,面无表情地站着。
东君蛩试探道:“鸠雅,你可愿意到夏州国去?”
鸠雅又赶紧跪下去,坚定地说:“奴才任凭侯爷差遣,但凡侯爷有令,我绝无二话!”其实,鸠雅此时心里已有了打算,不管东君蛩派遣自己意图何在,如今回国,肯定会有所收获。自己心中很多谜团,一时无法从东君蛩身上探知,还得从夏州国入手。
东君蛩哈哈一笑,道:“我知道这难为你了,可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何况你对夏州国朝中各方势力都有所了解,有你出马,必会事半功倍!”
东君蛩从书桌上拿起一封密件,递给宗彝,严肃吩咐道:“我派你们前往夏州国,贺喜是假,另有一件大事要做才是真!这份密件,到了夏州国后方可拆阅,另外,我这儿还有一封书信和一份礼物要献给国师瞿父。要谨记,你们到了夏州国,要先拜会瞿父,奉上我的书信,才可做事。如有难处,瞿父自会帮助你们!”
鸠雅听得糊涂起来,竟不知这瞿父与东君蛩之间有何瓜葛,难道他二人有所密谋?这密谋又会是什么?鸠雅难以想通,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又要撞见一桩阴谋了,对夏州国之行竟满怀期待起来。
这时,东君蛩转到书架后,待他走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面具。那面具上画着一条巨蟒,与墙壁画上的一模一样。东君蛩将面具戴到鸠雅脸上,后退几步仔细欣赏,最后笑着说:“宗彝,你来看看如何啊?”
宗彝凑上前,只见鸠雅戴上面具之后,露着双眼和一张嘴,恰巧蟒蛇的蓝色瞳孔和血盆大口正与鸠雅的眼睛嘴巴重合,整张脸便显得阴森诡异。宗彝拍着手赞叹道:“不错,这样一来,夏州国再也无人能认出鸠雅了!好,侯爷好主意!”
鸠雅看不到自己的脸,听得宗彝这么说,就知道这黑蟒面具一定是东君蛩为自己量身定做,更加感到东君蛩心思缜密,谋略深沉。
鸠雅与宗彝置办好贺礼,又对营中事务做了一番安排,已过去三日,两人便带着二十多个蟒奴奔向夏州国。鸠雅骑着应龙,回过头去,看见鸠月站在营门口目送自己,她眼里泪光闪闪。秦涪陪在鸠月身边,不住劝她回去。
鸠雅在马上大喊道:“鸠月姐姐,快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保重身体啊!秦涪,照顾好鸠月,否则我砍了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