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鸠月醒来睁开眼时,鸠雅心里如坠冰窖,原来他看见鸠月瞳孔里也泛着蓝光。再听鸠月一说,才知道在误打误撞中,将自己体内的“黑蟒神功”之毒注入了鸠月身体里。
想到此,鸠雅自责起来。这“黑蟒神功”的毒气不会要了鸠月的命,但今后要不断为鸠月注入毒气,就像东君蛩对自己所做一般,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鸠雅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没想到无意间将鸠月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真愧疚难当。鸠雅懊悔不已,再想到山伯、老城主都因为自己而死,内心悲怆,心想莫非自己真是不祥之人?只得深深低下头去,双手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
鸠月见到鸠雅自责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她拉起鸠雅的手,打着手势说:“公子,我不要紧的!你不是把我当做姐姐吗?现在我们福祸共同担当了,这样也好!”
鸠雅激动地抱着鸠月,嘴里喊着“姐姐”,泪水挂在睫毛上。鸠月倒被抱得不好意思,毕竟比鸠雅大一两岁,也粗知男女有别,红着脸推开鸠雅,帮他理了理头发,然后就跑到悬崖边去取食物了。
鸠雅平复下心情,细细揣摩刚才发生之事,理出了一些头绪。现在看来,自己虽然得到醉仙传授《阴符经》,但修炼时日尚短,自然不能与东君蛩耗尽心力所练成的“黑蟒神功”相抗衡,看那毒气的态势,恐怕不用一两年之功难以驯服;再说这未必就是东君蛩的全力,倘若东君蛩还有所保留,那么他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了,怪不得醉仙也由衷佩服他。
如此一番思付,鸠雅知道自己远不是东君蛩对手,只怪自己求胜心切,差点走火入魔。话虽如此说,但总不能任凭东君蛩摆布,得想个万全之策。醉仙临走时告诫自己,《阴符经》不仅仅是武功典籍,遇事不明,当从中寻找领悟处事之道。当下静下心来,从头领会《阴符经》。
当背到“人心,机也”,“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两句时,心头一紧,嘴里不住念着,终于有了主意。鸠雅心中想道,既然自己远非东君蛩对手,而又处于他掌控之中,万万不能硬拼,更不能让东君蛩知晓自己身怀异能,否则将有灭顶之灾,为今之计,当“藏巧守拙”方是上策。东君蛩机心狡诈,这种人往往自负于自己的智力,因此只能与他斗智,伺机而动。
鸠雅头一次有了这种心思,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要是在以前,他是想不到这么深层次的,如今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东君蛩的弱点,越发感到《阴符经》不可思议,它不仅能增进自己的武功,还改变了自己的思维,不免又对醉仙感激不已,对着天空又拜了两拜。
鸠雅主意已定,估摸着东君蛩就要到来,坐到床上去盘腿运功,将体内的“黑蟒神功”毒气引发出来,不一会丹田内翻江倒海,身上又出现中毒之状,也不运气抵御,只顾疼得在床上打滚。
果然,鸠雅毒发不一会儿,东君蛩就悄无声息地来到床前,他看着鸠雅死去活来地大声叫喊,眼里尽是得意之色。
“小子,我日理万机,没空听你鬼哭狼嚎!如果忍不住,就开口求饶!”
鸠雅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呸!休想!”
“你一味求死,本侯也奈何不得!也罢,早死早超生吧。本侯去也!”
东君蛩此次看来真的是铁了心,想要任鸠雅死去。这其实跟“黑蟒神功”之毒的特性有关,这种毒气一旦注入人体,首先摧毁的是心志,就像吸食鸦片导致的毒瘾一般,先控制的是人的精神;如果中毒之人意志顽强,那就不会在心理上产生依赖,便没法操控了,最后只能选择让其毒发身亡。东君蛩操控黑蟒营,用的就是这种手段,就算对付像宗彝那样的人物,他也只用了三成功力,而一月前注入鸠雅体内的毒力,可是有四成。东君蛩不想再等下去,他要做的事有了鸠雅自然能够事半功倍;如果收服不了鸠雅,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才智,也能达到目的。如今机会稍纵即逝,他可不愿为了鸠雅耗费时光。因而,眼看鸠雅还是不愿屈服,一面暗暗赞叹他的毅力,一面也就有了杀死鸠雅的念头。
东君蛩走到门口,却听得鸠雅大喊:“且慢!我实在忍不住了,求……求求你……”他听出鸠雅声音里还有一丝残存的尊严,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要肯开口求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迟早有一天,这尊严便会荡然无存。
东君蛩仰天大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说:“我以为你小子乃是钢筋铁骨之身,没想到也有求饶的时候!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东君蛩走到床边,又注入一股内力到鸠雅体内。
鸠雅平复下来,正喘着粗气。这时听得门口“哐嘡”一响,抬眼看去,却是鸠月将饭碗打翻在地,那双眼睛直视鸠雅,眼神又痛苦,又惊讶。鸠雅别过头去,面对着墙壁不说话,他清楚鸠月心里面想什么,她一定在责备自己轻易妥协。她的眼神让鸠雅不忍直视,心疼不已。那种眼神就像地上打碎了的饭碗又脆弱又尖锐,鸠雅心想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鸠月的这种眼神。
东君蛩却是懒得理他们,漠然起身,说:“鸠雅公子,本侯一月以后再来,到时候公子就可以随我下山了!”
东君蛩才离开,鸠月就扑到鸠雅面前,双手用力地揪住鸠雅双臂不断摇晃,狠命摇着头,眼里充满了责备。
鸠雅拉开鸠月的手,叹息着说:“鸠月姐姐,原谅我吧!我知道你在责备我就这样屈服了,可是……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去的……”
鸠月跳起来,手指指天空,又比划不断:“你对得起醉仙老前辈吗?”
“别说了,别说了!鸠月姐姐,我……”鸠雅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我累了,你去吧,让我睡一会儿。”
鸠月看看鸠雅,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气鼓鼓地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鸠月每天只是送饭进来,其余时间都不进鸠雅屋里,对鸠雅也是不理不睬,自己一人坐到悬崖边偷偷抹眼泪。
鸠雅则躺在床上睡大觉,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相信自己依照《阴符经》行事自然不会错,从长远看来,也只能这样做,貌似妥协,其实是以退为进,用醉仙的话来说就是“苦海无边,作舟自渡”。是啊,如今不自渡,还有谁能来渡自己呢?可鸠雅不能将这些话告诉鸠月,今天东君蛩之所以轻易就相信自己,没有起疑心,一来是因为东君蛩自认为智谋无双,二来是因为自己表演得没有痕迹,恰到好处,再加上鸠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反映真实自然,才瞒天过海骗住了东君蛩。如果自己将实情相告,难免鸠月以后不露出破绽,对付东君蛩,可是要一万分的小心啊!
鸠雅心中有苦难言,更觉得寂寥无助,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得做起来练了一会儿功。随后走到屋外,看见鸠月抱腿落寞而坐,鸠雅走过去坐在一旁,轻声地叫了一句“姐姐”。
鸠月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鸠雅,连忙比划道:“这儿风大,你赶快回屋!”
鸠雅说:“姐姐不回屋,我也不回去,我怕老鼠!”
鸠月就笑了起来,比划着说:“你多大了,还怕老鼠?又来哄我呢!”
“鸠月姐姐,你不生气啦?我给你唱支我们夏州国的歌谣怎么样?”也不等鸠月回答,鸠雅就自顾自地唱了下去:
黑水清兮,浩浩汤汤。
有神祝融,佑我国邦。
执我矛戟,修我刀枪,
群黎百姓,驰马战场……
鸠雅纵情高歌,歌声飞扬,在山谷间久久回荡。鸠月听得忘情,拉起鸠雅的手,比划道:“鸠雅,是我不好!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让你来劝解,真是害臊。我也想通了,毕竟我们相依为命,更是要互相理解支持。以后,我会更加尽心照顾你的,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鸠雅没有说话,静静地拉着鸠月的手,两人立在悬崖边,听歌声在风中回荡。
此后,鸠雅就日日苦练《阴符经》心法,同时不断参悟其中奥妙,甚至在梦里也念念不忘。说来奇怪,自学了《阴符经》后,鸠雅不但能夜夜在梦中看到那只神犬,并接收它传来的阴寒之气;有时白天练功,一旦出现危急的情况,那只神犬也会在意识里出现,就像醉仙老前辈一样给自己注入内力,守护经脉。鸠雅的武功从此猛增,内力更加深厚,“火神功”已学得五成,而且寒热之气已有交融之象,想必不久的将来,自己定能够将二者融合到一处去。至于“黑蟒神功”的毒力,鸠雅也试着去调动,起初没有起色,这两天倒是觉得丹田中的内力之河里隐隐有一条黑蟒游动,虽说转瞬即逝,但终究有了进步。
鸠月也一心一意照看鸠雅,不再使性斗气,其间毒气发作过一次,也是鸠雅用东君蛩的手法去救治,目前看来,两人并无大碍。鸠雅也就暂时放宽心,专注于修炼《阴符经》了。
一个月后,鸠雅又毒发,他这一次等东君蛩一到,便立马开口求情。东君蛩只顾高兴,没有半点疑虑。待鸠雅毒性消散,东君蛩便带他下了悬崖。鸠雅说自己受鸠月照顾习惯了,求东君蛩一并带了她下来。东君蛩犹豫了一会儿,后来竟然答应了。
三人下了悬崖,东君蛩将鸠雅带到“黑蟒营”,交给宗彝,并说鸠雅不会武功,让宗彝教他“黑蟒神功”的招式。原来这“黑蟒神功”一招一式都化用了蟒蛇捕食的动作,也不算稀奇,只是因为习练这功夫,先要由一人将毒气注于体内打下根基才可。同时两人之间就形成了主奴关系,这奴仆被统称为“蟒奴”。由于奴仆的内力来自于主人,他就终身认定并跟随主人,惟命是从,否则就只能落得毒发身亡下场;而在武艺上尤其是内功心法上,奴仆绝不会超出主人,因此就不会有奴仆反扑弑主的危险。
东君蛩起先亲自培育了几个奴仆,比如宗彝在内的几个头领,再由他们如法炮制发展下去,这“黑蟒营”便如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也因为这样,这几个头领各成一系,互相较劲,谁武艺最高谁就是大统领,因此常常出现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东君蛩眼见“黑蟒营”壮大得过快,自己又事务缠身不能随时节制,也就支持派系间的争斗,以免最后失去对“黑蟒营”的控制。
鸠雅随着宗彝修习多日,已渐渐步入轨道。只是东君蛩说过鸠雅极为重要,他毒发之日,宗彝便无权给他注入自己的内力,都是等待东君蛩亲自来处理。这样一来,鸠雅就如同其他统领一样,算作了东君蛩的直系“蟒奴”。
一日,鸠雅正在营内校场上应付了事地练习“黑蟒神功”,一心只想着糊弄过去,好把时间留出来暗自修炼《阴符经》。练完正要回营,不料几个“蟒奴”大模大样走过来,对鸠雅推推搡搡。领头的是一个颧骨突起,两边眉毛连到一块的家伙,对着鸠雅说:“新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这‘黑蟒营’的规矩?”
“什么规矩?”鸠雅没好气地问道。
“五两孝敬银子!”
“我没钱。有钱也不会孝敬你!”鸠雅不想与他们纠缠,抬脚就走。
不想这几人不依不饶,顿时就动起手来。其实也是,大凡做奴仆久了的人,都喜欢摆出主人的架势对更弱者颐指气使。这种情况在“黑蟒营”司空见惯,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却没人劝解。
鸠雅本来身体柔弱,可自从经过醉仙老前辈传授《阴符经》以后,武艺精进,非寻常之人可比。当下就孤身与几人缠斗在一起,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学过其他武艺,刻意用刚学的“黑蟒神功”打斗,但由于自己内力远远高出这些人,不一会就将他们打倒在地。
那连眉之人从地上爬起来,连声说着:“好小子,你有种!老子乃是南山统领的直系”蟒奴”,你给我等着,我非得废了你不可!”说完,嘴里一叠声地呻吟着走了。
这连眉之人仗着南山统领在“黑蟒营”仅次于宗彝的地位,向来飞扬跋扈惯了,哪里吃过这般苦头,丢过这般脸面,立即就去找南山编造言语诉苦去了。众人见这种势头,都道鸠雅不识好歹,必定要遭祸害,都怕引火上身,纷纷躲开了。
一时,偌大的校场上只剩下鸠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