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静默的两人都没有人打扰这样的气氛。
破开这种局面的是老教授的吆喝声,当两人从静谧中回过神来时,太阳已去西山半圆,露出半边来,真是那般,残阳如血。
木讷感觉心情很好,笑了笑,很是僵硬,看着申薇,便去收拾行李。
下山的路快了许多,轻松了很多,木讷与申薇还是默契的并肩走着,只是这样子多少引来了学院生的不满,碍于冷美人的怪臭脾气,没有人上前来找晦气。
这点小的不愉快是个插曲,众人还要去聚贤阁喝酒呢。
聚贤阁今日的生意可算是火爆,年过四十的钱老板脸上可谓开满了花,这些公子小姐们随便一个人的开销都需要好几百两银子,更不用说今天有这么多。
这样的日子在钱掌柜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十多次了,在这里待了十几年的钱冲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以前的汴城,各色各样的酒楼比比皆是,但并没有出现一家独大的局势,钱冲到来后,利用以前的财产买下了一座酒楼,起名聚贤阁,可笑这天下人那有不爱面子的,这聚贤聚贤之意,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得了很多人的关注,不到五年,这聚贤楼便是一家独大了。
钱冲是一个圆滑的人,舍得花钱,眼光也放的远,不然他如何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汴城立足,钱冲是一个武道高手,曾经有人在聚贤阁里闹事,结果被他收拾的不成人样,钱冲还是个南国人,当然这是在钱冲成名以后才被人传开的,当汴城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是摇摇头相互奔走相告,然后感叹一句果然这样。
总之,钱冲在汴城就是一个传奇。
传奇,这种东西的意思就是指他是全城人精神向往的目标,换句话说,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全城的关注,比如某某某年,钱冲施舍救活了许多流浪的乞丐,某某年,钱冲捐助了很多家庭贫困户,某年,钱冲捐钱重修学院,都会有人记得。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止这些,例如,汴城人最喜欢用来鼓励和鞭策孩子的话就是:“哎呦,你现在要好好读书,以后一定要成为像钱冲那样的人。”所以,汴城少年也会说,“我将来一定要成为像钱冲那样的人。”
有些遗憾的是,钱冲无子,没错,钱冲娶了很多老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生下一子一女,汴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可怜聚贤钱善人,天道不公无其子。”
夜深了。
聚贤阁的一群学生们散去后,钱冲便带着老王回府上去。
老王是钱冲最信任的人,老王是钱冲府上的管家,这些年下来,凭借钱冲的关系,俨然成了汴城里的殷实人家。
“老王,算算日子,你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吧?”
“老爷,十三年了。”皱巴巴的嘴和嘴唇,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低着头。
“老爷,到了。”
说这话时这仆人把头埋得愈发低了,或许真是天冷了。
精致的花纹,坚固而贵重的檀木,威武雄壮的石狮子,散落于一地的碎纸屑,俨然构成了这华丽的钱府,钱府离聚贤阁不是很远,不到几步路,钱冲一把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儿扑面而来,着实让人呛了个够,平日里的大花狗没有出来,想来和下人们一起睡了。
“老王,你也回吧。”
“嗯。”那位叫做老王的仆人点头嗯了声,只是这个老人是个驼子,没有人看得到他点了头,老人静静的看着他的老爷进了院子后,他的脸色在新年很红润,却没有一点表情。
今夜无月,灯笼亮的厉害,很红。
钱府里灯火通明,只是现在的人有些稀少。
钱冲一个人走着,回想着这一年来的大小琐事很开心,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好闻。
穿过宽大的院子,穿过干枯的花草,穿过掉落几只的腊梅,便是大厅,厅堂里的灯亮着,有人笑着,有人坐着,笑着一个弥勒,坐着一个少年。
在那厅堂里坐着的少年,姓木名讷,只是现在的动作与神色语气和平时表现有些不符,老神在在的样子,手里捧着竹筒,里面盛着茶水或者辣酒,脸上时不时浮出笑意,笑的很烂很难看,尽管如此,钱冲感觉少年笑的很开心,因为那眉眼山水盈盈的样子是瞒不了人的。
钱冲很疑惑。
年祭归来后,吕梁国师的女儿申薇便离开了,显然是不屑于参加这种世俗公子小姐的无聊聚会,画纺主人反倒是留了下来,那些自视极高的公子哥们也显然受不了这个木头人,毕竟这人参加年祭,一不敬天,二不祭祖,三还和他们心中的梦中女神搭讪,可是惹恼了众人,虽然他们自己无胆亲近女神,但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木头人又有何种资格,这种吃不到葡萄、见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心理由不住的由不屑转变为嫉妒继而是仇恨,宴会时据说给这少年使了不少绊子,虽然钱冲没有看到少年如何离去,但也能想象少年愤然的样子。
“不知这少年来我这有何事。”钱冲迎了上去。
“木小兄弟,不知你来老哥这所谓何事?”
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给钱冲说一个字对的机会,少年木讷便从一旁的行囊里抽出了一幅画,铺在了厅堂里中央的桌子上。
一脸尴尬的钱冲看着铺画的少年,心里想着自己和这木头计较个什么。
纸张的质地有些发黄,这画已经作了有段时候了。
这是一幅很长的画。
雪自天空飘下。
微弱的红光经少年执着蜡烛的手映透在有些发黄的纸上,薄薄的纸上红晕舒展开来又去,神秘而又带点血腥的味道,仔细闻闻,仿佛是鸡蛋腐烂在了树皮上。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茫茫雪山和大雪飘零。
这是一幅怪异的画,没有泼墨,没有写意,若是把那雪山真实的样子呈现了出来。
马车行驶在雪地上,碾出酥酥的响动,风吹着马车,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
有两辆马车,前一辆载人,后一辆载物。马夫赶着车,载人的车的帘子被风吹开,里面坐着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载物的车的帘子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了几个箱子。
钱冲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今夜无月,更无月色,所以屋子里有些冷清。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这片安静中听的让人顿觉刺耳,木讷拉着画卷一端,另一端便铺在了桌面上。
有骏马奔驰而来。
马是好马,人却不是。
不是骑白马的都是王子,当然也不是唐僧,更多的是马贼,杀人的马贼。
冷冽的气息自此传来,马贼们很兴奋,就像恶狼看到了美味的猎物,他们嗜血,他们冷血,他们热血,柴刀在他们的手上挥舞着,吆喝声从他们的嘴里传出。
钱冲觉得这些人很悲哀,因为呐喊便意味着恐惧,更因为他们恐惧,还做马贼。
钱冲觉得有些发冷,有些无力,尽管他此时已经满头大汗。
当那匹骏马出现在雪原上时,他总算明白这场面为何如此眼熟,因为骑在那匹马上的人就是他。
那是一段只属于他的记忆,黑暗,让人恐惧,无边无际。
浓厚的硝烟味儿再次传来,里面夹杂着些许香味,香味儿他也很熟悉,只是一时道不出名字来。
钱冲扭过头看向少年,少年笑意吟吟,倾国倾城。
画卷猛地铺张开来,尽头是一把锋利短刀,在烛光中发着红红的光,少年左手执卷,右手抽刀,身体微向前倾,刀芒便向前刺去,刀锋上闪烁着寒光,没有一丝阻碍,便刺进了钱冲的腹中。
少年出刀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却是最佳的时机,或许钱冲还有足够的力气去阻挡,但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
“嗯?”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的刀还没有刺入一半便被钱冲坚硬的皮肉挡了下来,少年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继续。
抽刀,刀落,既然无法刺进去,那便拔出来,短刀落在了坚硬的石板上,清脆的声音落在了石板上,回响着。
短刀落在了地面,带来了斑斑血迹,所以,血液流了下来,红的发紫。
整个大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其中一个位于大陆北方,是大赵,而另一个就是南唐。
南唐强,强就强在他的军队,强就强在他的军人,大陆上每一个国家的军队的士兵都是由武修组成,而南国,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武体双修才行。
钱冲是个南国人,武体双修,也是。
钱冲看着自己胸口留下的发紫的血液,心里明白刀上有毒,冬季里的风吹来,有些凉,这是寒冬。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时间一点点溜走,木讷涂在短刀上的毒已经随着血液布散至钱冲全身,倒在一边流血的钱冲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伤口有些痛,他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即使这个人现在要杀了他,他看了看已经静静的坐下来的少年,胸口的凉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