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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墓园

有“东方之珠”美誉的香江是一座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著名的动感之都。

暮春的香江清晨安静祥和,港岛跑马地一带在街面上很少见到早行的路人。因为靠近海边,微风清爽地吹拂,湿润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大海的气息,凉凉的让人感到惬意。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到早起鸟儿的鸣叫声。

跑马地的山谷里,大大小小的十来个坟场相容共处,周围的环境四面开扬,可以望见两旁青山上大片葱翠的树林,以及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视野宽阔,十分幽静。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墓地,墓地是留给亡人的空间,是人曾经到过这个世界最直接的证明。在跑马地坟场中的一处私家墓园里,在那坟山墓海的深处,一位清秀柔弱的少年久久地跪在一块墓碑前,轻轻地摩挲碑中的文字,正中的两行分别是“慈父母林君谦、李静珊之墓”。

林君谦、李静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前世今生,两个世界里,他们都是这位少年的父母。少年正是曾经的封凌,现在的林枫。那天在医院醒来,被梦中两段人生记忆困扰的他,迷茫了好久,到如今都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

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封凌的灵魂穿越时空重生在了少年林枫的身上。今生这个平行世界要比封凌前世生活的世界在时间上早了三十二年,现在还是西元1986年5月9日。

在医院里躺了近一个月,封凌一直恍若梦中,无法接受重生的现实。

在前世,封凌为了完成复仇付出了一切,失去了挚爱跟家人的他早已没有了灵魂,如行尸走肉般麻木的活着,心中只剩下一定要复仇的执念。重生这么天赐的好事,封凌遇到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欣喜若狂。自从亲人蒙难后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颜,再没有奢望会拥有幸福,沉重的枷锁让他已经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重生以来,封凌像一个木偶一样听凭这个世界的亲人和医生摆布,做什么都恍恍惚惚的。正巧因为医生诊断他是被闪电击中头部而受到了脑创伤,这才没有让婶婶王佩芝等亲近的人看出异样来。

昨天封凌终于伤愈出院回到位于中环的家里,但依然没有能够适应过来。做了一夜的噩梦,凌晨很早就惊醒过来,茫然无措的他心烦气躁,不由自主一个人出门,来到了这个联系死者与生者的地方,因为这里安葬了他的父母。

另一个世界里,在西洲孤儿院长大的封凌,一直既渴望亲情,又怨恨遗弃自己的双亲。可是当他决定离开西洲去外面世界闯荡的时候,抚养他长大的老院长却突然告诉他一个关于身世的秘密。

封凌因此来到江南水乡——小桥流水、风景如画的林庄。

林庄里有一座林家祠堂,虽然历经浩劫,却残存了下来。封凌在一位看守祠堂的老人指点下,在这破旧祠堂里的族谱中找到了父亲林君谦的名字。

江南林家的族谱可以上溯到明末清初,林家先祖为了躲避当时的战乱、饥荒从北方长途迁徙到江南。在林庄重开宗祠的林氏一族虽然经历了许多磨难,却在当地扎下根,逐渐繁衍兴盛起来。

到了民国时期,林家已经是良田万顷、商铺遍地,成为江南有数的名门望族。正因为如此,建国以后,林家成为被打倒的对象。失去了财产田地,宗房嫡支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林家就此破败下来。而父亲林君谦这一支因为是林家的远房旁支,并没有多少田地财产,在当时侥幸躲过一劫。

到了六、七十年代那段动乱时期,林家又一次遭殃,这次倒霉的是他的父亲林君谦。

封凌的母亲李静珊是一位来自西南地区的大学生,在六十年代末分配到当地工作,因为她温柔漂亮,仰慕者众多,不过最后是父亲林君谦赢得美人归。

然而母亲的一个追求者被拒绝后怀恨在心,并且怨恨上了胜利者父亲。等到了那段特殊的动乱时期,那人混成当地武斗派的小头目。长时间的觊觎,他终于等到一个机会,父亲林君谦被污蔑成破坏国家财产的罪犯。

刚刚产下封凌的母亲,听到丈夫出事的消息又急又怕,本该坐月子的虚弱身体在为救丈夫四处奔走的过程中感染了风寒,没多久就憾然离世。

被押解回来处理妻子后事的父亲林君谦看到家里无人照顾、奄奄一息的孩子,一横心偷偷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逃出了林庄。

路过西洲时,出世没多久的小封凌发起了高烧,束手无策的父亲万般为难,幸好这时遇到了当地孤儿院的老院长。好心的老院长了解情况后热心相助,让父亲留下孩子治病,自己先走,以后有机会再来接孩子。

父亲林君谦原本准备到西南地区投靠母亲的亲戚,等风声过后,再想办法洗清身上的冤屈。儿子病重不能上路,风声又紧,他只能忍痛独自出发。遗憾的是他在西行途中被人发现,被抓后正碰上一波运动高潮,成为被坚决镇压的典型,再也没能回来。

老院长没有等来林君谦,最后决定自己收养孩子。为了避免麻烦,老院长对外说孩子是在门口捡到的弃婴。在办理收养手续时,他把孩子本来的名字“林枫”颠倒过来,取名封凌。

从家乡老人那里了解到当年的事情经过,那一段悲伤的往事让封凌不再怨恨父母。父母已经尽他们的所能去努力抗争了,自己变成孤儿只能说造化弄人。

家乡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当年害死父母的黑手也因为作恶太多遭到报应。封凌在祠堂上了三炷香后悄然离去,这片陌生的土地并不属于他,关于身世之谜从此再也没有对人提起过。

在如今的平行世界里,封凌的父亲林君谦的命运截然不同。因为伯父林胤天在香江取得了非凡成就,跟大陆高层关系还不错,因此江南的林家没有受到多少磨难,父亲也有机会在七十年代初带着母亲移民香江。

依靠脑海中少年林枫的记忆碎片,封凌对今生的平行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的叔爷爷林胤天,香江曾经的超级富豪,最辉煌的时候拥有超过半个香江的资产,有亚洲首富、“林半城”等美誉,眼前的私家墓园就是他早年置办的。可惜天妒英才,他老人家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去世,林家也因此风光不再。如今站在他老人家的墓碑前,似乎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封凌,他就是这个平行世界产生变化的源头。

林胤天是江南林家宗房嫡子,从小聪慧,是一个经商的奇才。十八岁时他跟家里闹矛盾,独自一人到魔都沪海闯荡。

当时是1945年,抗战即将胜利。年轻的林胤天在黄埔滩腾挪纵横,很快就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抗战胜利后,他没有留在那里利用关系来个“五子登科”大发国难财,而是选择来到香江发展。

林胤天眼光独到,善于抓住时机,很快在香江站稳脚跟。五、六十年代,他创立的胤天集团更是利用国际局势,几次神来之笔,跨越飞速发展。

林胤天有经天纬地之才,被誉为商界的一代天骄。胤天集团短短二十多年就发展成为亚洲第一财团,资产遍布亚欧美非等各大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73年胤天集团包机奖励员工到欧洲度假,飞机在途经中东地区时遇到空难。林胤天跟众多公司骨干罹难,胤天集团失去领路人跟大批精英,很快陷入内乱纷争。

胤天集团的继承人,林胤天的独子林君贤初涉商场,不懂经营管理,为人又刚愎自用,接连几笔投资失败,无法承受打击,在1976年跳楼自杀。之后胤天集团分崩瓦解,林家就这样在香江商界消失。

林胤天的发展轨迹告诉封凌,林胤天跟他一样,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林胤天改变了历史,许多人的命运都变得不同。

这个平行世界里没有首富李超人,也没有无线邵大亨。也许是蝴蝶效应,林胤天抢走了他们的发展机遇,让他们泯然众人。而现在香江如日中天的十大富豪,封凌感到很陌生,只听说其中的几人跟以前的胤天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封凌父亲的命运也被这位叔爷改变,林胤天不但自身在香江龙腾虎跃,而且很重视跟大陆的关系,经常为新建立的华国添砖加瓦。正因为如此,跟前世不同,江南林家并没有破败,相反受到了优待。叔爷他多次回乡祭祖,当地政府都是热情接待,而叔爷也趁机把林氏族人转移到香江。在这个过程中,叔爷认识了父亲林君谦,后来才会帮助他把全家移民香江。

然而可以说是命运的捉弄,父母没有像前世一样惨死,却也没有躲过今生的飞来横祸。十年前堂叔林君贤跳楼之后,没有继承者,那些移民到香江的林氏族人纷纷跳了出来,为了争夺胤天集团剩下的财产大打出手。林家的财产纠纷当时在香江闹得沸沸扬扬,也引来了歹徒的贪婪野望。在一天夜里,突然有一群胆大包天的歹徒冲进太平山上的林家豪宅,大肆的烧杀抢掠。少年的父母因为感念叔爷林胤天的恩情,那晚正在那里帮助婶婶王佩芝劝解闹事的林家人,结果受到了无妄之灾,双双不幸遇难,两个世界里封凌都没能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

从晨光初泄到阳光明媚,封凌在这里已经待了不少时间。拜祭完父母和叔爷林胤天,他起身离开了幽静的墓园,缓缓向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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