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了立夏,天气只一天比一天的暖和,转眼间到了六月。
珂柔公主的赐婚早也不再新奇,金陵街巷相传的转而被更劲爆、更八卦的新闻取代。譬如谁家小妾偷人,给某位大人戴了绿帽子,喜当爹;譬如谁家置了外室,给正房找上门儿去,打得昏天黑地;譬如……
盈轩立于账房,身边的拂柳像巧嘴的八哥,绘声绘色的把外面的市井传闻告诉她。真难为小丫鬟久居深闺大院,却对外面的小道消息了如指掌。不当狗仔都可惜了她的好天赋。
今儿是慈安堂算总账的日子。盈轩既已放权,少不得也要行走一趟,把医馆的开支收入整理出来,上报给太皇太后。
慈安堂是筹银所建,人家出了银子,自然要让他们知道这银子花销在哪儿。所以盈轩早在建馆之初就提了建议,医馆的账目明细实行一月一公开,经内务府刷印之后,张帖在帝都城内,任人去看。
一番总账下来,慈安堂竟然出乎意料赢利颇多。宋若兰身为商贾之女,不仅将医馆经营得头头是道,由此还产生许多新奇改进意见,比如建立预约挂号制度。
慈安堂是太医轮流坐诊,这太医不仅仅只是各种低品阶轮值的太医,还有寻常人难见的太医院正三品院判。大夫厉害了,生意自然火爆,就是许多乡绅也慕名前来看病。未免人多出现争执,宋若兰干脆让他们挂号看诊,一个个号码牌拿在手里,若嫌号排得靠后,那你就提前一两天预约。
盈轩在府里听了,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是谁看不起古人,自诩比他们多进化了几百年。这还幸亏他们少了几千年的知识,若两人处于同一起跑线,指不定谁独占鳌头呢。
算账是一个最耗时的活儿,盈轩头晌午出来,至戌时才把账理清楚。和宋若兰又说了一些慈安堂的事情,出来门,只见月明风轻,满天星辰如棋子一般铺在黑幕上。
没想到时辰这样晚了,看着无人的街巷,宋若兰担忧道:“公主,天这样晚了,我再加派些人送你回去吧?”
盈轩婉拒:“不用。你们这一室老的老,小的小,你又是个女人家,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回身叮嘱慈安堂看门的兵头儿,“我们走了就将门窗锁好,夜里警醒点,仔细门户。”
“是。”两个兵头纷纷应了。
盈轩这才告别宋若兰,由拂柳扶着公主踏上马车,还未站稳,就听耳畔一声尖叫,只见斜巷里窜出俩人,人手各执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副癫狂之态冲来。
盈轩身边带的人不多,只有一个祁叔,那也是身法诡谲,再加上一个宋若兰,功夫高深,哪容得俩人近身,隔老远就阻了。
两个凶徒似乎并没有武艺傍身,全靠一股蛮力在横冲直撞,祁叔几个巧劲使过,就跌了一嘴泥,被人轻轻松松绑了,推搡到盈轩面前。
好好的累了一天正准备回家睡觉,结果遇到这等晦气事,即使盈轩再好的脾气也恼了,冷言问道:“说,你们为什么要刺杀于我?”
“我……我们是要杀那伤风败俗的yin妇替天行道,与公主并无干系!”一个凶徒梗着脖子回答,另一个瑟缩着身子像是吓坏了。
盈轩大怒道:“yin妇,这慈安堂是按太皇太后的旨意办的,里面的人也都是朝廷认证的官员,我道要看看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yin妇!”凶徒继续梗着脖子说:“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相夫教子,像宋若兰这种喜欢抛头露面、不安于室的女人就是yin妇,就是浪荡。可怜世道崩坏,礼仪不存!我等身为孔孟后人,自当替天行道,斩了这等yin妇!”
“愚昧!我看你们是读书读傻了,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幸亏是没考取功名,若入了官,不定有多少百姓跟着遭殃!”盈轩也是气急,抬脚就踹,那秀才被踢得唉吆唉吆直叫唤,偏又被绳子绑住,跑不得。
正乱着,也是没有人能料到,那个看似不敢说话的凶徒竟然挣开了绳子,一脚将秀才踢向祁叔,一手祭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女人们刺去。
盈轩只觉面前寒光一闪,想着凶徒的目标一定是宋若兰,只来得及将她推开一把。却不想凶徒要杀的人根本就是她,匕首颤都没颤的刺向她的胸口。
众人大惊,拂柳更是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无奈她速度实在不够,有心无力,眼瞅着凶徒的利刃就要刺入,电光火石间,斜刺里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接削断了那人持刀的腕子。凶徒一声痛吼,抱着断腕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
这片刻时间,拂柳已经已经扑来,脸色煞白的扶起盈轩,连声问,“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您没事吧?”
盈轩心呯呯直跳,腿脚有些发软。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流血,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目标刺杀。想她来琅琊榜十多年,自认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就是有了公主身份也没有仗过势欺过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等恶人,竟惹来杀身之祸。
盈轩失态也只是一瞬,她骨子里有一种自城阳长公主那里继承来的冷静与冷漠,很快眉宇间就恢复了以往的气质宁静。
抬起头,见郑临重驱马前来,柳腰盈盈一伏,“谢谢郑公子救命之恩,盈轩感激不尽。”刚刚那柄救了她一命的飞来神剑,就是郑临重情急之下掷出的,正中行凶者的手腕。
“无碍,我也是碰巧经过。”郑临重下马。身边的徐叁已经把剑捡回来擦干净,抢着说:“怎么着算起来郑家与公主也是一家人,救公主自是应当的,这样客气反倒显得我们两家生分了。”
“徐叁儿。”郑临重冷斥一声,赔礼道:“他在府里没大没小惯了,公主莫怪。”瞥一眼凶徒,“胆敢行刺公主,理应投入大理寺,郑某不才可帮忙送去。”
“那就有劳郑公子了。”
此行刺一事确实蹊跷,好在大家平安,盈轩受了一天累也懒得想这些弯弯绕绕,索xing交给官家处理。遂安排人各自归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