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三生殿前,有无数红线满天而飞,凡人立于此能瞬息望见属于自己的那根。有情人红线缠绕,不离相依。
人说奈何桥前三生石上,有用鲜红字写清楚你的前世今生,一碗孟婆汤后,抹去记忆。从桥过去,桥这头是前世,那头是下一辈子。
盈轩坐在凤塌一边,眼前是太皇太后谈笑晏晏的模样:“婚期选在了八月里,到时候天气也不这样热了,最是正好。”镂空花样的簪子,斜插在发髻,映着金殿的灯火通明,平添一股喜气。
这是一个真心实意疼爱自己的老太太,在尔虞我诈的金陵,在亲情比冰还寒的皇宫,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小辈们活得幸福。当年赤焰军冤案,林殊要被诛杀,已经耄耋之年的老人,跣足披发亲上武英殿,是不是也以这样的心情满面是泪地要求粱帝将林殊的名字从主犯名单上删去。
盈轩心中悲凉,却仍要做出欢喜模样。她那根红线早已是纠结到了梅长苏的那根上,估计已经缠得很紧了,欲放不放,终究又不舍得离开,如此突兀又悲凉。也许当初偷工减料少喝了口孟婆汤的时候,她把什么无关紧要的都记住了,却忘记三生石上面远离梅长苏的警言。
盈轩轻笑,一刹那间灿若芳华。既然这一世,她注定不能嫁给所爱之人,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郑临重也好,陌生人也罢,她是大梁的公主,选上驸马都是他们家族的荣誉,谁敢怠慢于她。
这或许就应该是她的结局,是魏盈轩原本的结局,没有梅长苏,没有赤焰冤案,没有世间一切情爱与苦厄,她仍只是琅琊榜的旁观者,旁观麒麟才子天下无双。
盈轩认认真真给太奶奶跪下谢恩,一谢太奶奶慈爱之心,她强占了原主人的身体,愧对老人家缱绻舐犊情深;二谢太奶奶呵护之心,冰冷的皇城,因为她永宁侯府孤儿寡母才全身而退;三谢太奶奶仁善之心,慈安堂造福于民,又护了永宁侯府一众上下。
盈轩浑浑噩噩回到府里,当下就厥了过去。
世人只道怒急攻心人会昏倒,却不想哀莫大于心死,竟然也会选择晕厥逃避。
烹茶拂柳立即慌了神,请了雅筑苑的旨意,太皇太后大喜的日子,也不敢声张,只悄悄请了大夫过府,原打算吃一剂药就好,结果至午后人竟然发起烧来,满口胡言乱语。
盈轩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只是哭。她迷迷糊糊的想,就这样去了也好,她这一世本就是便宜得的,凭白活了十多年也算是赚了,只是可惜了城阳长公主,中年丧夫,晚年丧女,该是多重的打击。
似梦似醒间,又感觉有一双漆黑冰冷的眼凝视自己,盯在心中,凄凉一片。若我离开,你也可解脱不少,以后切不可像待我那样对待感情,不拘霓凰还是宫羽,她们都爱你敬你,若你不忍拆散聂铎,宫羽也是极好的。
我不恨你,真的。我只怨自己不能像两位姐姐那样,帮你在平冤的路上尽绵薄之力。前儿我翻遍永宁侯府的藏书,竟然真的找到一种或许能治你病症的药方。大多数药我已经借着慈安堂的名义找到了,只有一味,却不想我是没有机会看你服下了。
想到这,盈轩又不忍离开,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睁开眼,睁开眼,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声音像一根根细线汇成金色的纽带,成为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牵绊,牵着她的意识不坠于完全的黑暗。
盈轩睁开眼时,烹茶和拂柳喜极而泣,颗颗泪珠不要钱似的砸在铺面上又悄无声息的隐没。直哭了半晌,两个丫鬟才想起来去叫城阳长公主。一见面又是一阵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这几日长公主日日守在床头,整个人瞧着都瘦了一圈。盈轩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恶,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全然不顾身边人的感受。
“母亲……别哭了……”盈轩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嘶哑了,连比带划才让三人住了泪。“我……是怎么了?”
烹茶已经扶着长公主去重新梳洗,拂柳将一杯水递给盈轩,遮遮掩掩的说:“大夫说,您是积劳成疾,又偶感风寒才倒下的。”
积劳成疾,偶感风寒。盈轩哑然失笑,明白这是官面上的说法,遂又问:“我昏迷了几天?”
“五天,没敢告诉太皇太后,怕老人家受不住。”拂柳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回来的第二天,皇上就下旨赐婚。公主,您可是对赐婚不满意?”不然为什么当天就晕了。
终究还是小孩子呀,都忍到这个时候了,又为何要问。
盈轩望着帐顶缓缓说道:“公主说好听是从一品的位份,享良田百亩,从小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却与那世间待宰的猪牛羊没有区别,若用得着照样是祭祀的贡品。远的不说,就前朝的昭和公主,滑族与我大梁势如水火,一个诈降求娶公主,昭和如何不同意不也是被逼着去了,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盈轩凄惨一笑见拂柳被吓着了,安慰道:“我已经比她们好很多了,就郑临重我们也共处过事,虽没有儿女私情,我观他品格相貌也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能嫁给他,我并不吃亏。”
“公主,您不是喜欢,喜欢……”拂柳嗫嚅,在盈轩的冷视下已经不敢把话说下去。
盈轩满意点点头:“我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嫁给谁,以后这些话切莫说了。”
原来她有所悦之人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连迟钝的拂柳都已经发觉,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盈轩蹙眉,别人她可以不在乎,只是郑临重,恐怕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下。她可不想以后因为此事,夫妻之间再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