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马车,五月的夜风还有些凉意,扑到面皮上微微刺人。被烹茶搀扶下车,盈轩面上已经恢复了一派闲适从容。
刚才的黑影一闪而过,她瞧得不大真切,但就那身量和体型,应该是她心中所想之人无疑。只是在那样一个时间点,又是那个地方,他怎会做那样打扮,做那种事情?
盈轩想不通,郁闷之气微生。原本还想仗着外挂在琅琊榜中翻云覆雨,现在倒好,只一个书中未提到过的路人甲乙丙就把她搅得焦头烂额。
她心中百转牵肠,又不好表现出来,只管闷头走路。一时没防备,走得又急,没看到迎面站立的人,直直地撞了上去。亏得那人反应迅速,急忙闪身躲避,顺势一伸手捞住了她的腰往边上一带,就卸了两人相撞的力量。
盈轩松了一口气,那人却仍是面带紧张之色,问道:“有没有碰到哪里?”
“公主!”烹茶也被虎了一跳,那么个大活人公主怎么就没看见呢。慌张查看盈轩,还好并未受伤,妆也没花掉。
盈轩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了下这人。一身朱衣如翠,头戴四方冠,剑眉朗目,美鬓垂胸,模样似郑临重,气质又不大像。这是郑临重家亲戚?
许是看出了盈轩的疑惑,那人笑着介绍道:“在下郑如方,扰了公主清幽,请恕罪。”
奥,原来是郑家老大,在大理寺任职的那位。
盈轩贝齿轻露,含笑点头:“不碍事的,是本宫冲撞了郑大人才对。”
现在五更天刚过,看样子正是京官要在午门外侯旨上朝的时间。大理寺卿虽不是什么要员,上朝也不定轮得到他发言,但是按时点卯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美德。
盈轩对郑家大哥的好感蹭蹭往上长。她就说嘛,怎么能人人做官都像郑临重那样迟到早退,偶尔还给自己放个小长假,长此以往,大梁将如何在三国战乱中屹立不倒!
郑如方稀里糊涂收获盈轩好人卡一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自己弟弟最近和这位大梁风头正盛的公主走得很近,闻及宫里也有意促成一对好姻缘,所以这大概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遂理所当然的收下了这枚象征友谊的橄榄枝。
两人一来一回耽搁了一点时间,就听到前方金钟长鸣。宫中的金钟是非国政大事不得用的,这一响,也是告诉了世人太皇太后的寿诞即将开始。盈轩慌忙告别郑如方,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
郑如方伸手递过一盏灯笼道:“这盏无色琉璃灯是家弟日前所得,来自海上夷国,造型轻巧,能避风挡雨,又比寻常的纸灯笼亮些,现在天色还早,路上难免有个磕碰,不如公主先使着,自己有照明的总归方便些。”
盈轩朝灯笼瞧了瞧,又看了看郑如方诚恳的脸,确定没有其他意思,才伸手接过灯笼。在她看来这琉璃灯说的珍贵,也不过就是相当现代的玻璃灯罢了,21世纪随处可见的玻璃,放到她这个穿越者眼里真心没有多少稀奇。
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转身就入了慈安宫。
皇宫内院的奢华向来是世间极致,更何况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寿诞,处处雕梁画栋,流不尽的奢糜,望不尽的繁华。
慈安宫门前灯火通明,一进去一屋子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皇后、越贵妃、静嫔、城阳长公主、莅阳长公主、纪王妃、太子妃、誉王妃这些人自然是已经到了。太皇太后靠在雕着百子千孙的凤塌上,接受了宫嫔妃娥的三跪九叩之大礼。
盈轩进门,也随着叩了礼:“珂柔恭祝太皇太后凤体圣安,长乐无极,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毫不掩饰对盈轩的喜爱,放着其他的诰命女眷,单单把盈轩叫到身边坐了,“我这这个孙女啊,看遍了帝都这么多孩子,就没几个比的上的。又懂事又识理,我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不喜欢都难。”
太皇太后是除了名的护短自己娘家,其他人自然也是知道,大喜的日子,都捡着太皇太后爱听的说,“这些公主里面,除了宫里的景宁公主,就是珂柔公主了,难为她这样聪慧。”
她们夸得开心,盈轩却听得坐立不安。她本乐意在角落里发呆休息,忽然被拎到舞台正中成了主角儿,还有无数追光打在身上,所以即便身心不适,也只有忍了。
又有纪王妃打听,“前儿听说皇上说要给珂柔公主赐婚,如今也有些日子了,可是商议出结果没有?也可恨我没有儿子,若有了,这第一个怎么着也得是我们家呀!”
盈轩听得心中咯噔一声,她还真没把梁帝要赐婚当一回事。一来自己才十七,不是太大;二来主要忙慈安堂了,没心思细想其他。如今事到临头,还真怕梁王把自己赐给什么阿猫阿狗,敷衍了事。
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快了,快了,在相看着。纪王妃有好的人推荐可不要藏私,你家小郡主才十三还没到议亲年龄呢。”
“盈轩,我可是把她当女儿看着呢,她的事我比谁都上心。”
没说几句话,又有人来请,说皇上下了早朝要来陪太皇太后用膳。一屋子女眷遂相协着告辞了。她们还要回去补觉,到了晚上才是正事,现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盈轩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原因是太皇太后拉着她悄悄说了郑临重的事情。
“郑临重是当代鸿儒郑永年的外孙,他原本应是今科状元,金殿时因他年纪尚轻,众臣不建议取他为头名状元。梁帝惜才,御笔亲点,只封了探花,如今做的是皇上的侍读学士,一枝生花妙笔,常为梁帝起草御旨。我看着皇上的意思是想把你指婚于他,你与太奶奶老实说,若不中意我们再挑好的。”
太皇太后对盈轩的偏爱,从她的婚事上就可以看出。历朝历代哪个公主被赐婚前,是有长辈过来征求过意见的。而盈轩则开创了特例。
早在听到郑临重的名字,盈轩就明了太皇太后的用意,缓缓听完老人家的话,没有想象的惊慌失措,她只觉心中无波无澜。
轻吸一口气,喉中干涩的发紧,盈轩许出自己的一世:“他很好,我并没有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