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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生亦何欢

金陵城并不是一个什么人都能呆的地方。宋若兰头一次发现原来活着是这样的艰难。

她是江湖儿女,也是龙威镖局的大小姐,家中万贯家财,虽不是雅致之人,所用之物也必华贵精美。

父亲严厉,母亲慈祥,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对自己也是十分的骄纵。她原以为她会这样安乐的度过一世。

日子一天天不花钱似的往前过,转眼间,她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

宋若兰不是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因着从小和哥哥们长大,偶尔她也会翻一翻外面的闲书。西厢记、牡丹亭这一类歌颂爱情的故事她倒背如流,梁祝、杜十娘有情人未成眷属她也张口就来,只是对于书中的爱情观念她或多或少并不赞同。

西厢记是张生思慕崔莺莺,千方百计把人追到手。牡丹亭为杜丽娘思春患病而亡,死后与柳梦梅结婚,还魂复生。梁祝女子竟然化成男子与人共处一室。杜十娘沦落风尘却妄图寻找真爱。一个个打着爱情的幌子,要表达的不还是反抗政权,反抗礼教的思想。宋若兰嗤之以鼻。

她从小也是读着《女诫》长大,三纲五常、世情伦理那都是深入骨髓中的,若说这辈子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大概也就是比武招亲了。

龙威镖局的大小姐姿态艳丽、容貌端妍,在江湖中是早就传开来的。至于为什么没入琅琊阁美人榜,众人一致认为一定是琅琊阁主太忙,没时间及时更新。

美名在外,麻烦的事情也就接踵而至。她刚满十七岁,浔阳府尹的公子就急吼吼的派人上门求亲。

府尹虽是朝廷的五品官,等闲他们江湖人还不放在眼力,但架不住浔阳府尹的靠山太大,他是户部尚书楼之敬的同门师兄弟。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更何况有这样实打实关系的。因着这个缘法,浔阳府尹的仕途甚是顺风顺水,俨然已经成为浔阳城一霸。不过好在他也算是个清官,并不鱼肉乡里。

有这样的公公,嫁的又是府尹公子,换了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喜笑颜开,结果龙威镖局却是愁云惨淡一片。不为其他,只因为府尹公子的品格他们颇看不上。

浔阳府尹当年也是三元及第,因为脾气耿直得罪了权贵,一上来就被罚去修河堤。府尹夫人也是个刚烈的,刚新婚不久,包袱一卷就跟着丈夫去了偏远之地。两人相互扶持着,方缓慢有了出头之日。所以这府尹十分的怕老婆,而儿子明显是老婆的软肋。

小子长久长于夫人之手,打不得骂不得,慢慢养成了欺男霸女的习性。最主要的还荤素不忌,前几日刚传出他在外面收了一个小倌。如今大大咧咧的来龙威镖局求亲,明眼人都知道来者不善。更何况这一次他上门求的还不是嫡妻,只是个偏房。

当宋若兰听到自己要给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当妾,气得差点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她是觉得婚丧嫁娶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错,但也没道理是个人都嫁吧。

她将三尺白绫抛在父亲案前,狠话也撂下了,有他没她,若要嫁给那个泼皮无赖,她情愿去死。

龙威镖局家主也很苦恼。虽说江湖与朝廷一贯井水不犯河水,但若冲突起来民间组织终归是斗不过官方政府的。宋家主几乎一夜愁白头发,最后拍板干脆江湖事江湖了得了,他们龙威镖局的姑爷理当有一身好武艺,公平一点就比武招亲。

府尹公子文不成低不就,软脚虾一般的身手肯定不同意,纠集了一群府尹家丁叫嚣着要治他们的罪。

宋家主一柄长枪横立在龙威镖局门口,风卷起绯红的樱穗,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是振聋发聩:“我龙威镖局百年基业,自认为奉公守法,没道理因为拒婚被捕。若你们一味想用权势赌我们的口,天理昭昭就是这浔阳城的百姓也不能坐视不管。再说,我也没绝了公子的路,若公子有本事完全可以应擂,打胜了,小女自然就是你的。”

府尹公子恨恨的在地上啐了两口痰。强抢民女的事情他还真不敢干,头一件一贯娇宠他的母亲也不会同意,于是只能带着家丁怎么来又怎么样的回去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擂台招亲仍如期举行。

宋若兰站在空地中央,周围是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她有些害怕,只能用冷漠来掩饰慌张。第一个人败了,第二个是五十多岁的胖子,她厌恶的蹙着眉头,却见人群中一位年轻公子出言相救。

她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转过身却伤她最深。

老百姓都有超高的文学水平,每个谈论八卦的人都参与了创作,浔阳城开始传出龙威镖局大小姐不守妇道的流言,否则府尹公子为何不要她,不然她为什么要比擂招亲急着嫁出去。

人言可畏,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它真的比杀人刀还可怕。宋若兰闭门不出,母亲也整日哭哭啼啼。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更是三番五次地跑到他家丢死鸡死鸭,臭鸡蛋烂菜叶。

那一****不小心经过父亲的书房,竟听到母亲在抱怨,“早知道就该把兰丫头配给府尹公子做妾了,也好过做下这等丢人至极的事情。”

比武招亲是父亲想的,当初也是母亲欢天喜地的安排,如今有事了便是她不守妇道。原来她一辈子的幸福也比不过名节两字。

宋若兰立时如万箭诛心,回到屋里不言不语。看着当初只是用来玩笑的白绫,一狠心抛到梁上。头都搁进去了,她又开始不甘心。

谁不想活着呢。说她苟且偷生也好,说她贪生怕死也罢,她就是那么希望的活着。

于是她留了一封信,悄然离家出走。没有明确的方向,她只知道这个家已经容不下她。她夜探公主府,不抱希望的知道了言豫津和萧景睿的下落,然后如行尸走肉一般踏上去往金陵城的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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