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得鸡瘟了吗?读书声在哪里?”马自如大声吼道。
于是教室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有的念:“How old are you?”有的念:“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还有的念:“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形形色色。
晓雪偷瞄了清尘一眼,只觉得他与往日不同,眉目有神,英气逼人,尤其是刚才,他的闪躲动作真是快如闪电,而且那么机智,好好地教训了黄毛一顿。看来以前竟然看错他了。他真得是深藏不露。难道以前他是故意装得那么不堪,好引起别人对他的同情心吗?
“哎呀,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想到这里,晓雪的脸红了一阵。
清尘感觉到了晓雪心跳的变化,正自奇怪,疑惑地望了望她。她低了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两只小手轻搓着。突然,一根教鞭抽来。
清尘顺手抓住了,握着一看,正是马自如。便松了鞭子。
“哼哼,青春期少年。到后边站着去。你两只歪眼在看什么?”马自如一脸神秘的笑。
“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看什么东西?”
“是呀,老师,我觉得你可能对他有偏见。”晓雪忍不住说道。
这时班里的十几个同学由于佩服他刚才勇斗红毛那几个坏小子,也附声表态,“他真没做什么,一直老老实实的,老师。”
马自如正在踌躇怎么办,“龙哥”终于说话了:“他要老实了,那公鸡也下蛋了。”
马自如道:“你这是怎么说?”
“不信你翻他桌洞。我刚才看到他桌洞里有一本坏书。”龙哥说道。
马自如不由分说,便去搜他桌洞,果然从里面翻出一本《金瓶梅》来。
晓雪说:“看着像是本古代小说,也没什么嘛。”
然而清尘已经脸红到了脖子根了,他很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的,说它是“古今第一**”。只是它真的不是自己的,从来没看过,也不知怎么个“淫”法。
“哎呀,你不懂。”马自如微笑着对晓雪说。对晓雪说话,他一向微笑着的。
然后,他转向了清尘,双眉紧锁,“不用分辩了吧,后边站着去。不,头顶板凳,面向墙壁。”
由于打顺了手,教鞭又打了过来。清尘偏偏头,教鞭正从耳朵旁闪了个空,倒把教桌上的课本抽到一边去了。
“这猴儿,反应倒快。”马自如笑道。
“这书真不是我的。有人栽赃。”清尘道。
“就算这书不是你的,别人为何单单栽赃你?这点你自己总也要反思反思吧?”
“老师,您不打算为您的学生主持公道吗?”清尘道。
“公道?到后边站着去,这就是公道!”
“我不去。”
“哎呀,你们这群兔崽子,我真是为你们操碎了心。我才五十出头,就快成秃瓢了。去年体检,还说我有高血脂高血压,不能生气,不能劳累过度。可我真的,真的爱你们。心累,太累了!”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们,但我只感觉到你的虚伪!”
“怎么?我的高血压可不是装出来的!”
“是喝出来的吧?”晓雪突然插口说道,她对马自如的虚伪忍无可忍了。
大家笑起来,连“龙哥“也笑了。班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马自如突然一记飞踹,直中清尘的胸口,但是清尘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腿,班里响起一阵惊呼,只听一声“去!”马自如直直地飞出了窗。
还好是二楼。
马自如摔断了腿,得了轻微脑震荡,发誓要将莫清尘告上法庭,否则就辞职不干。
办公室主任腾雪萍对此呵呵一笑,要让她相信那个软如鼻涕的“摸泥巴”能把马自如“两指一夹,丢出窗外”,还不如让她相信是马自如这个老不死“自残”,想凭此“讹学校一把”。这种事如果传了出去,对学校的名声损害实在太大。校长已经专门批下条子,要将此事“小事化了”,不再提起。
腾雪萍去看马自如,好心好意地劝道:“你也是老党员了,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集体的荣誉你不管了?学校的名声你不顾了?至于那个莫清尘,确实有错,但也不能开除啊。他能把你‘丢出窗外’?他才十五岁啊,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至于你的医疗费,按工伤处理,你放心好了。”
马自如只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一向忠诚于党,忠诚于学校。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脑震荡是不是过于严重,竟然出现了幻觉,确实,谁能凭两根手指把个大活人丢出去呢?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慢慢地沉寂了下来。大家听听,只是笑笑,没几个真信的。
而且莫清尘的脑壳突然间开窍了,成绩也越来越好,期中考试成绩竟然一下子冲到了班级前三,只排在晓雪和“龙哥”后面。对于这种迷途知返的“羔羊”,学校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要去惩罚?
黄毛、麻子、小眼睛他们,一见到他就远远地绕路走,至于秃头,悄悄地嘀咕了句:“我头都破了也没人管,这群狗王八”。心灰意懒,干脆转学了。“龙哥”的小组织也不怎么活跃了。学校的秩序的确安静了不少,同学们对清尘都很感激,有主动邀请他去家里玩的,有和他一起去钓鱼的。
莫清尘终于脱胎换骨,获得“新生”,然而这背后是什么神秘力量呢?他不知道,但也不急着知道。他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之中,再也不唉声叹气了。
不过还是有一件让清尘烦恼的事,好像雪儿不再像以前那么关心他了。以前自己受欺负挨打,雪儿每每会悄悄地安慰自己几句。算起来,自己对她说上一句话,她却会对自己说上四五句。现在呢,她一见自己就低着头。以前她上课时要往右扭头看黑板,是非要看到自己的脸不可的,现在她却倔强地不扭头,宁愿不看黑板,只做笔记。
他故意对她说过很多话,问她“天气如何”,“这个题怎么做?”“你最远去过哪儿?”“你最爱哪个诗人?”“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哈哈哈”,她总是扭扭捏捏,双颊透红,有时会咬住自己的发梢儿,有时会吃吃地笑出来,那模样很是迷人。“但怎么就是跟我说话少了呢?”
还有就是,清尘感觉到“龙哥”的眼睛总是在毒毒地望着他,他一回头,“龙哥”便转怒为喜,冲他神秘地一笑。他本能地感觉到,“龙哥”也许正谋划什么事情。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最可怕,不叫的狗和平静的深渊。
而“龙哥”,同样的深不可测。这种少年天生优越,付出百分之一的努力也就可以达到别人百分之二百努力才能达到的结果,更何况他还挺努力的。在混社会的同时,学习也搞得风生水起。他还没出生,就已经注定要优越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就是他躺着的高度也是别人必须仰视的。没错,正像他经常宣称的那样:“我爸是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