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云飞白浪翻,虫出洞,草发青,蓬蓬勃勃,万象更新,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然而莫清尘————也就是这个被人戏称为“摸泥巴”的少年却始终没从冬天的寒冷中走出来。
他已经15岁了,身量还那么小,喉节才刚刚开始凸出来,却好似经历了人生种种的悲欢离合。粗略一算,在这短短的十五年生涯中,同学们、老师们,对他好的人少,对他坏的人多。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心中一阵酸楚。他恨透了这个世界,现在连父母也抛弃了他!
这样苟且地活着,还不如双眼一闭,一了百了,不见这丑恶的人间才好!
然而对于奶奶,他一点孝心也没有尽到,心里感到无限的愧疚,但是一想到自己活着也是她老人家的累赘,他便连自己也恨起来了。
“为什么自己那么笨,总是班里的吊车尾?如果我再聪明一些,再坚强一些,人生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他暗笑自己,这真是痴心妄想。
“就让这个世界烂下去吧。我就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让那些恶人相互折磨去吧。”
午夜的乡村是死一般的寂静。村庄后有一条奔腾的小河。这两年由于挖沙的人多,河床越来越深,屡屡淹死过人。清尘悄悄推开门,一步步走远。走了几百步后,他最后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家。星光熹微,自己家的小房子淹没在一长排房屋之中,分辨不出了。
他来到了河边。河水哗哗。他抱膝蹲下,一边抠青草,一边昂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他苦笑着,又想起了奶奶坚硬的手,想起了下午的那只水煮蛋。
把羽绒服脱下,方方正正的叠好,然后是裤子,鞋子和袜子。一阵凉意袭来,他牙齿开始打战。
“再见了,无聊的世界!”他纵身一跃。
他哭着来到这个世界,走得时候,却哈哈大笑。
可是第二天的五点半,他却仍然从自个儿的床上醒来了,发起呆来:
怎么了?难道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可是那河水的冰凉却是那么的真切。当时浑身的骨头都格格作响,嘴唇僵硬。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从水里抬起头来时,已经被冲到几十米远了,呛得嗓子疼。然后是极度地渴望空气,然后河水像软刀子一样流入了肺部,然后是一片昏黑……
窗外,一株海棠一层层地释放。先是小小的花苞“砰”地一声,然后是金黄的花蕊慢慢伸出,最后是洁白的花瓣盈盈舞动。
一树花瓣的吵闹表演,满园子的幽香。
怎么回事?园子里有了一株海棠?
然而莫清尘也确信自己没有死。他的感官变得惊人的敏锐。只要集中心神,不但能听到花开的声音,他还能听到几十米外的鸽子扇动翅膀,他还能感觉到泥土中一条沉睡了整个冬天的蛤蟆在咯咯低吟,而奶奶正急急地向他走来。
“我起来了。”
清尘一个鲤鱼打挺,“我不饿,上学去啦。”
“哎呀,这个孩子,早饭也不吃了,快回来。”
清尘正推动自行车的当儿,奶奶把两个包子塞进了书包。
“到了学校再慢慢吃。小心路上喝风。”
然而,清尘却觉得风轻云淡,世界突然鲜活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劲儿。鸟儿似乎在向他致意,甚至不知哪儿来的一只白兔,跟随着他跑了好长一段路。
到了学校,他也感觉不到饿和冷,甚至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道向他袭来,便轻轻侧了一下身子。
“哟喝,小子反应倒快!”黄毛一脚未踹到清尘,赞了一句,“倒是被哥儿几个炼出来了,小子,就冲这,红包拿来吧。”
“红包没有,红墨水有一瓶,你要不要?”
“老规矩,红包不到,就吃窝心脚。你可想明白了!”黄毛身边已经聚集了三个人,一个脸上有几粒麻子,一个光头,一个小眼睛。
而“龙哥”,离他们远远地站着。快到晨读时间了,他可不想被老师抓个现行。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这是他龙哥的作风。
“还是那句话,红墨水要不要?”
“死鸭子倒嘴硬!”眼看着班主任马自如就要进来了,黄毛打了个响指,四个人便一起上了。出乎意料的是,清尘竟像是蝴蝶一样穿柳度花,四个人无论如何近不得他身。倒是麻子脸把棍子“邦”地打在了光头的脑壳上,黄毛又踹倒了麻子。只听呼啦啦,一排的课桌都倒了。
“哎呀,你们太过分了!”学习委员陈晓雪忍不住嗔怪道,她和清尘同桌,清尘的座位好好的,自己的反而倒在地上。本来她一向对这些男孩子的胡闹敬而远之,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得,晓雪,看你这大美女的面子,今儿个放了这个家伙。”黄毛灰溜溜地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光头揉搓着自己的头皮,自从被棍子敲了那一下,就傻傻愣愣的站在那儿,不一会儿,一绺血缓缓地滴下来。
“黄毛哥,不是要红包吗?红墨水给你,反正都是红的,也差不了多少。”清尘说完,一瓶墨水冲黄毛泼去,妥妥地盖了一脸。“黄毛红脸,真是好看!”
全班里响起了愉快的笑声。全班五十三名学生被这几个坏小子压迫得久了,今天见清尘竟然大展神威,教训了他们一番,都禁不住叫好。
“老马来了!”门口看风的一个男孩叫到。
“我得去医院吧?”光头开始缓过劲来了,“不得去医院吗?都流血了哎!”
“瞎哼哼什么。”黄毛拉他回去。
“我疼。真的。”光头说道。
这时龙哥丢过来一顶帽子,“他妈的你给我戴上。”光头不言语了。
晓雪等人把桌位重新扶好,这时铃声响了,马老师“笃笃笃”地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