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王刚,但是在新河镇,凡是说起“王刚”,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那个王刚”。如果是别的王刚,那也就根本没有谈论的必要了。
见过王刚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只能靠想像去靠近他。凡是年轻漂亮的女子,见到王刚的机会也就大了许多。据她们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这王刚“气宇轩昂”,要是生在古代,说不定能做皇帝,至少也是宰相级别的。他“阔绰得很,使钱跟使卫生纸似的”,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不紧不慢,两只手娇小而柔软。他有八个干儿子,被称为“新河八虎”。亲儿子呢,只有这一个,就是“龙哥”!
龙虎满堂啊!正所谓:王家有九子,一龙胜八虎。八虎啸山林,小龙翻江湖。
刚刚入学的时候,王刚就告诉儿子:这学嘛,上上就行了,认几个字就回来接我的班。可是王小龙可不这么想:老有你罩着,我可长不大,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才做得稳。因此,他拿出了百分之十的精力用在学习上,倒也不差。
“另外百分之十的精力用在交女朋友上,百分之十的精力用在看电影上,再有百分之五十用在营造自己的帮派大业上,另外的百分之二十,就闲着吧”。
可是,昨天莫清尘的风头一下子超过了自己。本来嘛,和他同村同班,见他软弱被人欺负,好心好意地,一直要拉他入伙,就是不入,刚想来点硬的,这小子就暴走了。这社会,能人异士可就是多。他苦心建立的这个“龙头帮”,活跃在学校的灰色地带。他拉扯起黄毛、麻子、小眼睛等这几个小喽啰,收点保护费,占点小女生的便宜,恐吓下几个胆小的老师,都是次要而又次要的,关键是他想积累经验,提前过一把“江湖大哥”的瘾。
而莫清尘这小子,一下子就压倒了“龙头帮”的威风!黄毛、麻子、小眼睛他们像是断掉脊梁、缩紧尾巴的狗,自己的话他们都不怎么听了。
“好多人都在暗中笑我!真是一遭失手,百年难救啊!”可是事情愈难,愈激发起王小龙的斗志来。他需要外援,在这个外援到来之前,他必须克制。他必须微笑!
这个外援快来了。
王小龙最崇拜李小龙。他出拳比电流还快,出脚比出拳还快,浑身的肉疙瘩,吞金嚼铁,一拳破墙。三四十个人近身不得。这个外援,自称他曾和李小龙有过交手。三十招内未见高下。最了不起的是,当年和李小龙过招时,他才不过十七八岁,现在呢,四十多岁,应该比巅峰时的李小龙也相差不远了吧。
这样一个壮汉打倒莫清尘,实在太大材小用了,但王小龙不管,无论花多少钱。
王小龙有的是钱,因此天不怕地不怕,而莫清尘,则是“一分钱憋死了英雄汉”。
期中考试后,离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马自如宣布要收“补习费”,他说:“快中考了,为了提高大家的成绩,我们几个老师一商量,在镇上开了个班,以后周六周日大家就去那儿上。当然了,钱是要交一点点的。”
“难道在课堂上没教完吗?还要再教?”清尘问道。
马自如早就对他转变态度,和蔼起来了,说道:“理论上说,该讲的也就都讲了。但是那些重难点,课上这点子时间讲不透啊。所以要加班。”
“不加不行吗?”清尘又问道。
现在全班的同学都奇怪地望着他,大家都疑惑,不就是交那一点点钱吗?絮絮叨叨问这么多话。然而,晓雪却知道为什么,她掐了一下清尘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清尘便不说话了,雪儿丢给他一个纸团,趁别人不注意,他松开看了,写得是:“让我这个‘富婆’,替你交吧。”
雪儿外号“富婆”,因为她家也确实是富,据说在北二环也有套房子。那她为什么不去北京上学,倒在新河镇这样的穷乡僻壤呢?好像是她的父亲出了什么问题,雪儿也不甚了然,自小就和妈妈两人住在一块儿。一提到父亲,妈妈就生气地说:“那个杀千刀的,谁提他谁烂嘴。”不过父亲定期给母子二人汇款,相对于这个小镇的购买力,那可真是个天文数字。
清尘感激地望望他,不过却陷入了两难。“收她的钱,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不要她的钱,就又显得和雪儿‘见外’了,让她难堪。”
在他心里,早已把雪儿当做自己至亲的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宁愿被人戳脊梁骨、说风凉话,也要听雪儿的。为了她,哪怕卑微到尘土里呢。
自己一定能报答她的,他心里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雪儿左侧的另一个同桌,外号叫“雪球”的,在一个清晨,第二个来到了学校。见到第一个到校的雪儿,正把几张纸币塞进清尘的桌洞里。她不动声色,把这事悄悄告诉了“龙哥”。王小龙又命令黄毛、小眼睛等人把这事散播了出去,早自习还没结束,这件事就风靡了全校园。
走在校园里,清尘听到了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嘿,软饭好吃不?”
“见过泡妞的,没见过被妞泡的,奇闻,奇闻。”
“你们不懂喽,这个世界啊,乌龟爱王八,鲜花爱泥巴。”
一听“泥巴”二字,莫清尘无名火就烧起了百丈高,但细想想,也不能怎么着。难道让他去打人吗?一个不注意,也许就闹出人命来了,而且,他早就想好了的,被人看不起,无所谓,只要雪儿理解自己就好。
雪儿理解他吗?那一天,雪儿一直在嗔怪自己,做事太不细致了,太不细致了。她的面皮薄得很,一整天没有跟清尘说话。
外援已经到了,王小龙看了看他小山一样的身躯,点了点头,说道:“不愧叫‘千斤顶’”。现在舆论形势大好,在气势上占优不少,便开始了他的报复计划了。
第一次的补课刚刚结束,莫清尘用眼睛向雪儿告别。雪儿低垂着头,抿嘴一笑。突然又塞给他一个纸团。
“回到家再看。”这是雪儿那天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莫清尘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起来。无所谓的,天塌了也无所谓的。只有你好,我自然就好。只是不要不理我。
沉浸在喜悦里的清尘哼着小调,在车棚里里找自行车。他的心突然一凉,怎么找不到了?举目四望也找不到,突然,他发觉头顶有些异样,原来那自行车高高地挂在一棵大梧桐树的树叉上。看看人都走光了,他纵身一跃,跳了起来,轻轻地把自行车拿了下来。可是自行车车胎也被扒开了,耷拉着像两条长舌头,这是谁干的?难道是?
他车也不要了,干脆走着回家。书包甩在肩上。一步胜似十步,弹簧似地悠然而去。
“千斤顶”一直在暗中观察清尘,本想着他一定会推了自行车走的,结果他却徒步回家,幸好他在前方撒的铁蒺藜有十几米长。而在远方的高楼上,王小龙在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
清尘确实踩到了铁蒺藜,一阵钻心的疼,不过他面不改色,悠然前行,俯身要把铁蒺藜拔下,速度却是慢了。
千斤顶从路边的麦田绕道儿猛扑过来,一句话未说,双截棍舞起,伴着“哼哈”的声音。清尘手持一个铁蒺藜,竟硬生生地挡住了双截棍。
“当”的声音煞是轻脆。
千斤顶阅历既广,心也不慌,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稳扎稳打,步步逼进。横扫、竖劈、斜抽,猛似螳螂捕蝗虫,清尘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这一次竟然擦破了清尘的耳朵。
他心中大喜,想要再接再厉,但双手双脚都已经用上了,灵机一动,一口浓痰狂喷出来。
在远方观战的王小龙感到一阵恶心,放下了望远镜,忍不住轻叹一声,当年这家伙就是靠这种伎俩和李小龙对拆了三十招?
且说清尘,见到他嘴唇撮起,便想到以往王小龙的“啐他”二字,往事依稀,但清尘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个清尘了。只听清尘“呔”地一声呼叫,千斤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那股痰液反倒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他心中一急,脚步慢了下来。清尘已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千斤顶料想再也追他不上,便使出了全力,把双截棍向清尘身上砸了过去。
那只双截棍挟千钧之力,悠悠荡荡,破空而来。清尘叹一声,“何苦呢?”反脚又踢了回去。
千斤顶万没想到这一招,躲已不及,只好用双手来挡。岂知这双截棍带了清尘一脚之力,竟好似野牛冲来,把他打飞了三米多远,深陷到路旁的麦田里,仰面朝天。
清尘一跃而至,问道:“是不是王小龙派你来的?”
千斤顶已经被打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否则把你挂树上去!”
那千斤顶死命地点头。
局势逆转得太快了,当王小龙再次举起望远镜时,他看到了清尘向他竖起的中指。他还在纳闷怎么回事。
打了这么好一会儿了,清尘仍然没忘记看雪儿给的纸条,上面写得是:此心同你心,莫论是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