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红脖子的粗短大汗便说道:“娘的,成仙这么难,我还是卖炊饼去吧。”说完,他径自走了,不过把那茶杯笼在了袖子里。一个小道童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怪不得这儿冷嗖嗖,没点儿仙气儿!”
“都说青城山是仙山,这算什么仙山?只有五十几个神仙!”
“这不是逗人玩吗?”
“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殿上的众人也懒得向一尘子作别,稀稀拉拉地走了。
殿左右的花花草草可造了殃,被拔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人趁道童看不见,往殿角撒尿的。还有人在大殿外墙上用毛笔写下了“赵怀临到此一游”。种种荒唐,不一而足。
一尘子叹道:“世人迷误,一至于此!”
面前只剩下八人。一尘子道:“你们还不走吗?”
忽然传来了呼噜声,原来八人之中,有一老汉,刚坐下时便睡着了。
一道童见他如此妄为,便要驱他走。一尘子阻止了他,道:“不必。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又有两名商人模样的男子站了起来,娓娓道来:“老仙翁,我们兄弟二人来此,不为修仙,也不为治病救人,只想谈一笔买卖。”
一尘子道:“什么买卖?”
二人道:“青城山方圆百里,山高入云,宝藏特多。我和弟弟二人商议,想与贵派联合开发山顶上的‘玉壶冰’,还有千针雪林中的种种灵物,作为菜品推向全国。您意下如何?”
一尘子哑然失笑,扭头对众弟子道:“什么玉壶冰?”
绿儿久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道:“就是把山上的冰雪凿出,做成冷饮卖钱。我在山下吃过了。”
一尘子怒道:“青城山竟还有这等混帐弟子!不潜心修道,却刻意钻营。范信之,这事你仔细调查明白。”范信之领命。
一尘子道:“两位施主请回。攫取山林精华,以享口福,非正人君子所为。你们走吧。”
两位商人还要苦劝,却早被两个童子拿笤帚叉出去了。
“看来潜心求道的,只有五名!”一尘子道。
除莫清尘三人外,还有一名八岁孩童,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白衣女子,脸色苍白。
那八岁小童膝行至前,垂泣道:“老爷爷,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我来此,不为学成仙大道,只为学些延年益寿的法门、健体强身的功夫。”
一尘子笑道:“这小童儿倒聪明。世人愚昧,原来不知道,修仙固然是难的,延寿百年却是容易。青城山别的本事没有,教些武艺,练些丹药却是极轻松的事。”
那八岁小童道:“弟子居住在百里之外的桃花村。两个月前,炎阳洞的几个妖人闯入,逼本村人交出‘桃花酒’。我们上交的数量不够,他们竟把全村人屠戮殆尽。母亲把我放入水桶中,垂于井内,逃过一死。弟子与那伙泼魔仇深似海。如今只想学些法术,尽快复仇。”
一尘子叹息道:“那二十四洞妖王,如今越来越放肆无礼了!青城山竟不能将其歼灭,也是无奈。若人人都像你一样,有志灭魔,则人间何能有二十四洞妖王存在之理。好,我收了你了。如今你已是青城山第二十八代弟子,我且赐你一名,唤作‘明志’。以提醒你永不忘复仇之志。”
明志听了以后,在地上磕头感谢。
那白衣女子道:“老仙翁在上,小女子来此,不为长生,只为学艺。”
一尘子把她上下观看了一番,笑道:“如今龙种也来青城山,山人不胜欢欣。”
那女子红了脸:“被仙翁识破了。我非凡人,乃是碧波潭龙王的女儿,名叫雨喧。”
“龙宫岁月悠闲,富贵平安,自有学艺处,你为何而来此啊?”
那女子的脸更红了,垂了泪,低声挤出来两个字:“逃婚。”
众人愕然。
一尘道:“因为逃婚而来学道,这个……”
范信之便喝道:“放肆!青城山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清尘忍不住插口道:“她一定有苦衷。”
雨喧对清尘投了一抹感激的眼神,娓娓道来:“父王让我嫁给二十四洞妖王之一水阴洞洞主的儿子赵斩云。那厮一向风流好色,处处问柳寻花,又不学无术。若嫁过去,我这一生就完了。伏望老仙翁垂怜。”
一尘子叹道:“你本意并非修道,就算我收了你,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大修为。”
范信之道:“而且我青城山会得罪碧波潭与二十四洞,只怕他们会来寻事。”
一尘子道:“这倒不妨。试问又有几人是青城山的对手。”
雨喧道:“您同意啦?”
一尘子道:“你就留下,名字不用换了。只是世上的道人,就没有一个为修道而修道的至纯之人吗?”
绿儿道:“我们三人是为修道而来的。”
一尘子道:“请说。”
“我们三人乃是无尘岛弟子,众师兄弟已在贵教清修多日,我们想和他们一起团聚。”
一尘子道:“你们是崂山道师侄的入门弟子?”
绿儿道:“正是。说来话长。爷爷——”她改口道,“崂山道为追求灵力,如今已走火入魔,现在为害人间。还请老仙翁想个什么法儿,尽快捉拿才好。”接着,便把崂山道骗清尘入岛,在无尘岛修炼,以及“炼化”的过程一一秉明。只是没有说吕洞宾的“道祖分身”一节。
一尘子惊讶道:“这崂山道,怎么变得这样坏了?当初我看他还好。修炼最是勤奋,只是天资有限,难以成仙。如今说来,他竟走上了邪道!”
范信之忍不住开口道:“师叔,咱们也不能因这个丫头的几句话,就信了他们的一面之辞。须有证据拿出来才行。”
绿儿便道:“无尘岛二十多年来走出的师兄比如赵公威、范保程等,从未回过岛,也从未在江湖上听说他们的姓名,可知是被他‘炼化’了。”绿儿不过十五岁,她只认识赵公威、范保程两人,为显人多,她加了个“等”字。
范信之道:“怪不得。我前些年拜会崂山道,谈起新一代的修道者。他连连摇头,感叹说没有一个成材的。难道尽被他杀害了。无尘岛二十年未出一个得力的修道者,原因竟在于此。”
一尘子道:“可怜可怜。他们修道,竟做了别人的盘中餐。无尘岛剩余徒众,如今安排在天目峰,归无藏子管辖。我与师兄无藏子商议,就安排你们与他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