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心里都怀着心事,一路走过来,也没有遇见新奇有趣的东西可以赏玩,很快就感到了劳累,天已到正午,太阳越来越毒,昭熙郡主便和葭茵来到如今京城最负盛名的论今茶楼稍作歇息。
街头巷尾,有卖糖人、卖包子的小贩,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每一文钱,装进油腻腻的钱袋里;有胡说八道的算命先生,唾沫横飞,眼冒贼光,把客人哄得眉开眼笑;有卖艺的戏班子锣鼓喧天,常年不变的杂耍项目早就被挑剔的京城看客看腻,却总是明白压轴节目的美人要常常更换;还有那么一些人,在茶馆、酒楼、棋社,乃至烟花柳巷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故作神秘,侃侃而谈,上至皇家秘辛,下至家长里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们听后往往一笑置之,却唯独对论今茶楼流传出来的故事深信不疑。
论今茶楼不是京城最大的茶楼,也不是茶最香的茶楼,更不是最风雅的茶楼,但却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茶楼。有人不爱品茶,有人厌恶风雅,有人不耐烦久坐,但有那么许多人都是爱听故事的,尤其,论今茶楼的故事,别处是听不到的。论今茶楼,不谈古,只论今,论京城热闹之事,谈近日有趣之人。
客人走进茶楼,挑一个喜爱的座位,选一种钟爱或不钟爱的茶水,一边随意饮用,一边听屏风后的人娓娓道来,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一个热闹的故事讲完,屏风后那人便飘然离去,留下一众茶客高谈阔论,唏嘘感叹。
当然,故事不是每天都有的,精彩的故事可遇而不可求,或许有人专程到论今茶楼要上一壶好茶,占上最靠前的位子,却一壶茶堪堪饮尽,屏风后仍半个人影也无,或许有人口渴难耐,进论今茶楼要上一杯白水,却恰好赶上屏风后那人刚讲到故事的开头。
昭熙郡主和葭茵走进来时,正是夏日炎炎太阳当空,也是每日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论今茶楼里的十几张小桌,几乎每一张旁边都坐着两三个人,正惬意地饮着茶水。
昭熙郡主找了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刚要了一壶茶,忽然有个年轻的男子大声喊道:“那讲故事的来了!”大家一齐朝屏风看去,果然,屏风后已有一人刚刚坐下。顿时这几十个人来了精神,有的人跑到门口去招呼外边的人进来听故事,路过的人又有几十个赶着跑进来,或坐或站,皆兴致勃勃地等着听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葭茵喜滋滋地说道:“郡主,今天可来得巧了,这好像还是咱们头一回在论今茶楼听故事呢。”
昭熙郡主道:“早就听说了这里的名声,据说下至普通百姓的邻里趣事,到京城里的怪谈异闻,上至皇室宗亲的不宣之秘,这里都曾经讲述过。我倒是十分好奇,这人怎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有些内容,可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
葭茵想了想,说道:“说不定,他们这里有人的亲戚在皇宫或者王府里当差也未可知。”
“这倒不会,如果有仆人擅自将主人家的事情往外宣扬,那不是嫌命长了吗?”昭熙郡主摇摇头,事实上,她也完全想不出何人能如此神通广大,不过,也正因如此,论今茶楼的生意才能这样火爆,经久不衰。
茶馆里的小伙计给昭熙郡主这一桌上完茶水,正见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跑进来,站在不远的地方,还在大口喘着气,便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莫急莫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那少年自外边进来,热出一身的汗把衣服浸得潮乎乎的,脸上微微有些红,待喘匀了气,他才说道:“我来京城投奔亲戚,刚到了两天,就听人说论今茶楼故事好听得很,哪知今日就赶上了!”
小伙计道:“上次讲故事还是十日前了,这几天不少客人来了又失望而去,你今天有耳福!我猜,今天讲的大约是昭熙郡主的故事,反正不管讲什么,总之是精彩的没错!”
听见这话,昭熙郡主和葭茵两人均是一愣,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少年道:“我初来乍到,还不知这昭熙郡主是何人?”
小伙计耐心说道:“昭熙郡主乃是前摄政王永定王的掌上明珠,永定王元善你总该知道吧?”
少年点点头,小伙计继续说道:“昭熙郡主是先皇亲封的郡主,身份尊贵,从小在王府便如公主一般养着,你初来京城,虽不知道她,但你只听今天讲的故事也能对这位宝贝郡主略知一二。”
少年正待要问下去,却已听见屏风后的人清了清嗓子,便压低了声音又说道:“讲故事的人不走出屏风来么?”
小伙计答道:“那人可连我也没见过,咱们茶楼讲故事的人神秘的很,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我平时不曾听到的。”
少年复又瞪大了眼睛望着屏风后面,带着些许好奇,些许敬畏,但只能看到屏风上雾蒙蒙的山水之间,仿佛有一个瘦削的人影。
昭熙郡主和葭茵对望一眼,两人心里都十分惊讶、担忧。惊讶的是,今天两人第一次进论今茶楼,偏偏赶上了茶楼难得一听的故事,却又正巧讲的是昭熙郡主自己的故事;担忧的是,论今茶楼一向以讲述外人难以得知的秘事而闻名,天下又有谁愿意被人宣扬自己的秘密呢?
那人以低沉的嗓音开口了,整个茶楼顿时安静下来,那声音似是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声音,当他说开场白的时候,不带一丝语气,只是缓缓说道:“谢谢大家的捧场,论今茶楼今天的故事要两个时辰,请各位客官见谅。”
说完有一个小小的停顿,底下有个人突兀地喊了一句:“就是听到半夜我们也乐意听!”茶楼里的人都笑了,也有几个人附和着喊了一些“多讲些才好!”“安静!安静!”之类的话。
屏风后的人等大家的声音渐渐低了,才又重新说道:“今天给大家说说昭熙郡主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口,他语气已然突变,从一个低沉缓慢的无聊声音,突然变得生动起来,仿佛和刚才讲那两句话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可那屏风后的人却并没有换,这着实令少年惊奇了一回,他看了看周围,其他客人并未有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已习惯这人的说话方式。
那小伙计则露出得意的神情,斜眼看着少年,悄悄说道:“十回呀,我总有八回能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