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两个小朋友
一个小皮球
你一脚,踢过来
我一脚,踢过去
真好玩儿
圆圆的小皮球
你一脚,我一脚
跑远了,便去追
不动了,便去踢
真好玩儿
……
姚远坐在中院的树荫下,看着身边的两个小朋友来来回回地踢着小皮球,稚嫩的欢笑声伴着淡淡的月季花香和柔和的阳光扑面而来……好久了,姚远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中院里静静地坐了。望着阳光穿过松枝在砖铺地面上留下的斑驳影子,姚远一时间恍惚起来,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天籁般的诵读声。
“叔叔,叔叔……”姚远猛地一怔,小皮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落到他的脚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他面前,歪着头奶声奶气地叫着。
“叔叔,可以把小皮球还给我们吗?”另外一个踢球的小男孩也凑到了跟前,小脸蛋上一副汗津津的模样。
“可以呀。”姚远轻轻地捡起小皮球,递给了小男孩。
“哦,哦——我们又能玩了。”小女孩高兴地叫起来。两个孩子抱着小皮球一溜烟跑远了,身后洒下一串悦耳的笑声。
杨卓然来信了,她毕业的时候告诉过姚远,一旦自己的工作单位分配了就第一时间给姚远写信。姚远扭了扭发酸的脖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杨卓然的信来:
姚远:
你还好吗?我的工作已经分配了,在一所离县城很远的小学里,我教一、三、五三个年级的美术课。这里非常的偏僻,每天早晚只有两趟到县城的班车。这里的老师们都挺热情,他们对我很好,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每天的工作很忙,也很充实,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我不吸烟了,也不喝酒了,还有——我开始留头发了,现在还很短,只能勉强用皮筋扎起来,但是短头发还有很多,鬓角只能用发卡夹起来,等过些日子头发长了,我寄张照片给你看。我不会做饭,现在和一同分配去的一个男老师合灶,他做饭,我洗锅,他对我很好,我们俩配合地也挺默契。我马上就要发工资了,这可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本事挣来的钱,想想都很高兴,我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
好了,我也是第一次写信,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在你这个大文豪面前,我可不敢写的太多,以免闹出什么笑话。
再见,祝你好!
卓然
反复把杨卓然的短信看了几遍,姚远打心里为她感到高兴。杨卓然变了,那个学生时代的杨卓然已经悄然远去,那所有的荒唐与轻狂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翻篇。姚远站了起来,校广播中依旧是那字正腔圆的诵读声,不过朗诵的内容再也不是什么舒婷、顾城、北岛、江河、海子、杨炼等朦胧派的诗歌,而是变成了汪国真: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
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
“姚远,姚远,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蒲柳站在不远处向他打招呼,“走,和我们到校园外面转转。”
“今天是星期五,荆明、霍朗、郝爽、封逸都收拾得油头粉面约会去了。下周学校要举行庆国庆秋季篮球赛,白杨到西安买球衣球鞋了,宿舍就剩下我和蒲柳,刚才我俩还上教室找了一通你,没着想在这里碰到了你,走,我们三个到外面转转。”萧勇快步奔过来,亲昵地搂着姚远的肩膀。
“哦,你……你们去吧,我……我还有点事。”姚远吞吞吐吐地说。
“走吧,大老爷们儿还扭扭捏捏的,你一个人傻站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杨卓然早就毕业了,你还不是和我俩一个样,哪来的靓妹找你约会。”
“走吧,姚远,我们三个一起出去转转。我俩下午还没有吃饭,你应该也没吃吧,这几天我也快成干货公司了,马文饭馆三块半的肉盖面和刘三饭馆三块钱的炝锅面我是请不起了,不过校园马路对面小摊上一块五的饸饹我还能请的起,走,我们仨一人美美溜上一大碗去。还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别老活在记忆中。”
“啥?啥?蒲柳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们这两个家伙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萧勇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再说就是姚远有点儿什么,难道你萧勇还不比我清楚?瞧你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蒲柳急中生智,一句话把萧勇的好奇心给顶了回去。
“哦,我说么,姚远那点儿破事,谁还有我清楚,那可是我亲自牵线搭桥……”
“萧勇,萧勇,打住,打住。”蒲柳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难道你不想吃鸡蛋汤饸饹了?”
“说实话,不想。我更想吃马文的肉盖面,哪怕是刘三的炝锅面也行。”萧勇嘴里咬着右手的食指,微微仰起头说。
“那好,你就一个人慢慢想着吧,我和蒲柳要去吃饸饹了。”姚远拍了拍萧勇的肩膀,“走,蒲柳难得请一次客,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别,别,我不是就随便说说嘛。”萧勇连忙小跑几步撵了上来,“这几天兜里没钱吃不上,难道想都不能想一下吗?”
三个人溜完饸饹,沿着临近延河的马路漫无目的地向卷烟厂方向走去。由于师范和卷烟厂之间的小河上没有桥,师范这边的马路就成了一条断头路,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车,因此这里就成了师范男女生压马路的好去处。一路上看着身边经过的一对对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萧勇有些按耐不住,“我说,你们两个还傻头傻脑地走什么,你们没看见人家都是男女搭配的两个人吗,那有我们这样三个大老爷们儿组合的。还溜达个锤子,走,我们回去,伤自尊了。”
“蒲柳,你的意见呢?”姚远侧过头询问蒲柳。
“我溜不溜无所谓,你们俩说了算。”蒲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关键是现在我们不溜马路也没有事可做,这个周学校检修闭路电视,我们三个回到宿舍也是干坐着。”姚远提醒着萧勇。
“好少干上的了,我们三个回去在宿舍里捉老麻子喝酒,撂倒谁算谁,怎么样?”萧勇手舞足蹈地说。
“好!喝就喝,喝醉了好睡觉。”蒲柳一反常态,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萧勇的建议,转过头盯着姚远。
“你们俩看着我干什么?你们都敢喝,我还怕什么。”姚远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我们喝啤酒还是白酒?”姚远征询着萧勇和蒲柳的意见。
“喝白酒。这几天都不宽裕,啤酒喝不起。”萧勇说,“红尖庄就不错,五块钱一瓶。我买一瓶,姚远买一瓶,蒲柳刚才请吃饸饹了,就再掏两块钱买一包挂霜花生米,你们看我的安排怎么样?”
“妥了,妥了,就按你说的办。”姚远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微笑,“萧勇你行,安排得真是滴水不漏,屈才了呀。”
“姚远,姚远……”
“老七,老七……”
迷迷糊糊中,姚远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拼命睁开眼睛,面前紧紧围了一圈脑袋,“姚远,你终于醒了。”荆明长长吁了一口气,“你可把大伙吓坏了,昨晚上整整吐了一夜,先开始吐出来的是饭,后来吐出来的都是黄水,一盆水一会儿就变得黄绿黄绿的。”
“一直叫不醒你,老大、霍朗、郝爽,还有我,我们一整夜都没敢合眼,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封逸接着荆明的话头就说。
“萧勇和蒲柳没事吧?”姚远有气无力地问道。
“萧勇屁的事没有,现在正在水房洗你和蒲柳吐脏的床单和衣服。我昨晚是第一个回来的,萧勇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蒲柳抱着个脸盆吐得正欢,我夺了几次盆子都没夺下来。你就别提了,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吐出来的饸饹头子……”
“霍朗,别说了,你有功劳,我们大家都知道。你让开,先让姚远喝点糖水。”郝爽打断了霍朗的话,端着一杯水挤了进来。
荆明和霍朗迅速地闪到一边,封逸轻轻地扶起姚远,郝爽用调羹给姚远喂了几勺水。“麻烦你们了。”姚远挤出一点笑容,“蒲柳没事吧。”
“看你说的,咱们兄弟谁跟谁,还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荆明制止住了姚远的话,“你再躺会儿。”
“蒲柳没事,就是把我床单给吐脏了。”霍朗连忙说,“早上喝了点稀饭,说他头疼得厉害,这会儿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郝爽,这是你的床吧,我大概把你的床单也吐脏了吧?”姚远一脸蜡黄,望着郝爽。
“没事,没事,老大都安排好了,这会儿萧勇正在水房给我和霍朗洗着呢,你就不要再客气了。”郝爽满脸的笑意。
“老大,老大,你安排的任务我都完成了,姚远醒了吗?”萧勇端着个脸盆走了进来。
“醒了,刚醒了。”荆明恶狠狠地瞪着刚进门的萧勇。
“好哥哥们,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今天早上我可就没消停过,好歹别用那种能杀死人的眼神看我。”萧勇忙不迭地告饶。
“就你一个人昨晚睡了个美,还打呼噜!事儿都是你惹下的,你还想消停?”霍朗加入了抨击的行列。
“好,好,还要我做什么,你们尽管吩咐,我照做就行了。”萧勇一脸的可怜相,“长短让我把衣服和床单先晾出去,你们在接着批判。”
“衣服不要你晾了,姚远刚刚醒过来,你现在去校卫生室买两支葡萄糖,另外在买两份拌汤。”荆明吩咐道。
萧勇把脸盆放在桌子上,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你还站着干什么,老大的话你没听见?”霍朗一副火上浇油的样子。
“我……我……”萧勇脸憋得通红。
“给,这是十块钱。”荆明随着把钱递给萧勇,“快去快回,剩下的钱买成水果。”
“得嘞。”萧勇接过钱跑了出去。
“老大,你们就不要再折腾萧勇了。”姚远挣扎着要坐起来,“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酒量不好。”
“萧二愣子就是属核桃的,要砸着吃。”荆明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霍朗、郝爽、封逸也不由地开怀大笑。
“我的那个娘呀,你们还会笑呀!”萧勇趴在门上,望着大家,“你们都放心地睡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萧勇,你个贼头,还敢偷听我们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荆明边说边做出要冲过去的样子。
“买葡萄糖去了,买拌汤去了,买水果去了——”楼道里传来萧勇破锣般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