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船由千城一座座拱桥下穿过,船身沾着河水里的点点花瓣悠悠前行,直至漾碎了水面较其他更加富丽堂皇的阁楼,才总算在岸边台阶处停下。有两名如同相思河两侧桃花一般美艳的女子站于台阶之上,巧笑倩兮,分外抢眼。一位着粉色织锦牡丹罗裙,外披桃红蚕丝纱衣,腰缠晶莹剔透双鱼玉坠,身段窈窕。她发间的银钗细细雕成枝状,巧嵌数颗精巧的桃花型红玛瑙,与耳垂的水滴形红玛瑙银耳坠正是一对,懂行者便可识得,此对首饰正是前些日子千城珠宝古玩大家,珍奇庄新制的首饰【美人垂泪】。而另一位也着锦缎抹胸竹叶青素裙,肩上延伸出与素裙一体的蚕丝淡青水袖,其剪裁精致,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而她的首饰自也不同寻常,正是珍奇庄首席工匠三年前第一个出师之作,她的银钗上细细坠下数条银链,豆大的白玫瑰花错落坠挂于银链之上,竟是上等通透白玉雕刻而成。
这两位女子周身风气较寻常女子相比实在胜出许多,船上一名男子望了一眼便锁定目标,先行上岸,直奔那两名女子快步走去,简单交谈了一阵,三人眼神在船舱内隐约可见的两个麻布大袋上聚集了一会儿,便看见粉裙女子交与那男子一精致的荷包,荷包里可以看出满满当当塞着银两。而青色素裙的女子回头示意,几名彪形大汉便迅速往船舱小跑过去,扛起两个麻布大袋,上了阶梯,扛进了对街一台锦轿中,而两名女子相视一笑,一同上了另一台锦轿。
婉转几周大街小巷,终于望见了一座熠熠生辉的华美阁楼,两名女子由正门下轿,悠悠走至阁楼跟前,门外跑堂热情的招呼:“两位亲姐姐可回来了,有贵客已经在雅间等着了,快上楼去吧。”两名女子又是对视一眼,浅浅一笑,皆提裙跨过了半尺高的门槛,优雅的进入了阁楼之内。而另一台轿子熟稔的绕进街道转角处从偏门悄悄进入,偶尔几个路人瞧见了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但也默声凝视,只当寻常。
只见阁楼正门左边柱子上鎏金的字体写着:香送衣襟缱绻意。右边柱子上鎏金的字体写着:酒盛杯盏玲珑心。抬头陈年红松的匾额上题着金光熠熠三个大字:润仙坊。
是夜,走廊里异香萦绕,竹粹轻声走至走廊尽头,那里有一间精致的闺房,房门雕刻着繁杂的昙花花纹,门把上嵌着一对核桃大小的银铃,门边墙上有两枚桃木制成的勾形架子,架子上置着一只银棒,那便是苏嬉的房间,平时进入苏嬉的房间必先用架上银棒敲击门边银铃,得到苏嬉应允后,方能进入房内,不然除了风夫人,不管是谁都一定会遭到苏嬉的责骂,而即使是风夫人,未经允许进入房门后,也会遭受三天闭门不见的待遇。门被推开了,银铃响的使人心生烦躁,房内异香萦绕,竹粹踏进房内,这里异香更甚,姹紫嫣红的羊绒地毯上绣着朵朵金莲,竹粹轻而迅速的关上了房门。今夜苏嬉被贵客请去,轿子行进的途中苏嬉却对她说答应送给贵客的画忘在了案几上,让她回去取,竹粹原是润仙坊一名普通的舞姬,因有几分姿色所以被风夫人留下,没想到却身子拙笨,舞蹈僵硬歌喉干涩,不受注目,正是沙冀国第一花魁苏嬉将她从风夫人那里要了去作贴身的丫鬟,苏嬉性子极傲,身娇肉贵,骄横放肆,可确实娇媚冶艳,勾人魂魄,再加上身段窈窕,舞姿婀娜,常常使人沉浸于中,如梦似幻。歌声更是清丽高雅,扣人心弦,见到过她的男子,无不目光深陷暗暗赞叹,想数年前晋城花魁花珏被评为沙冀国第一花魁时,乃是皇帝微服私访惊叹其技艺而封赏,然而苏嬉出现后,见过她的风流志士才子诗人,无不口口相传,称其远远强过花珏,当朝国舅宫伦大人曾见过苏嬉一面,那时宫大人在台下观舞品茶,苏嬉舞毕后宫大人便留下字迹说:“都言花珏妙,十位花珏不赢卿。”之后留下了一玫御赐的翡翠扳指便悄然离开。
竹粹正是给这样的一个女子做着贴身丫鬟,她的光芒使竹粹不得不把头深深地低进了尘埃里,她的性子刁钻,目中无人,竹粹日日生存在被训斥被嫌弃的屈辱中。然而有几天苏嬉抱病,竹粹听从风夫人的吩咐送补药给她的时候,发现走廊里回荡着苏嬉行云流水的琴音,那声音缠绵却有力,清雅却透露出一丝丝寂寞,时而狂躁,时而悲悯,竹粹发现苏嬉的房间,竟然隐隐透着一道白光,那绝不是昏黄的烛光,倒像是梦境一般朦胧的光线,如仙人一般,神圣不可侵犯,然而当竹粹敲响门口的银铃时,琴声却戛然而止,苏嬉都没有开门,她的声音便清晰的像在竹粹面前,温润而娇媚的嗓音冷冷的咬着字说:“滚开这里。”
那段记忆后来在竹粹发了一场高烧后变得模糊,恍惚的存在在竹粹的脑海里,她笃信苏嬉的琴一定并非凡物,如今正是机会,一人进入苏嬉的房间,那把琴,便可以看个仔细。
竹粹慢慢走至屏风后,那把天靡琴正置于梨木琴桌上,她慢慢的走进那把天靡琴,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动了琴弦。
夜色朦胧,垂立于相思河水岸旁的润仙坊看起来恢宏精致,楼身盏盏灯笼照应着楼内歌舞升平,湮灭了一切曾经悲怆的痕迹。
气势浩然的府邸,苏嬉抿了一口酒,莞尔一笑对桌前的男子说:“都是苏嬉的错,这样忘事,把送王爷的画竟忘在了房里,粹儿取画去竟也许久未归,连累王爷在此与苏嬉干坐了,苏嬉还瞒着王爷一事,今日苏嬉故意带来了天靡琴想为王爷助兴,此时它正在苏嬉的轿子岸几上,这就请王爷派人帮苏嬉取了来,苏嬉弹唱为王爷消气可好?“
庾王大悦:“与嬉姬共饮何等乐事,岂有生气之理,若能听上嬉姬一曲也不枉此夜,来人,取琴来。”
苏嬉的脸上漾起一抹浅笑,但也呈媚眼如丝,倾国倾城之态,看得人几欲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