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看到孃亲多笑一笑。】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平安作了个鬼脸，拍拍胸脯，“天幸安儿生得不是小娘子，不然又平添几多烦恼！”
果然孃亲被逗笑，却是一脸古怪地看向自己，提醒道，“你似乎忘了什么。”
“啊，忘了什么？”平安不解，挠了挠后脑。
“你忘了，你是神。从孃亲把自己神格给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了。而你孃，就被困在这肉体之中，像凡人一般，直至死去。长生界的长生种们，一生只得一个肉体，是男是女，各自忍受，下辈子再想换罢！无非生魂干净的便生得好看些罢了。”
“如果是仙，便拥有了各自的分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少则十几，多则数千。每个分身便驻青春十万余年。若是老去，或者不小心弄坏，亦或者单单只是玩腻了想换换口味，就像脱衣服般随意换个分身，很方便的。只要仙格不灭。灵魂干净些的，每个分身便都好看。哪怕变作一只狐狸也惹人爱怜呢！只是还逃不过轮回。若是所有的分身都被玩坏了，也就该死了。下一世是人是仙却也不定。”
“如果是神，如果是神…”只听孃亲喃喃，语调似有大凄凉之意，却是不肯再往下。【罢了，你真傻，安儿也该吓着了。】
“神也会死吗？”平安担忧道。
“傻孩子，这世间万物都有轮回，唯独神不是。只要神格还在，神就能一直看到三界破灭。只是，孃已经不是了。孃死了，便是真的死了。永远的那种，没有轮回。”说罢笑嘻嘻地假装啜泣几声，却是全然没有悲伤般解脱。
平安却是哭了。
“为什么？”
“便因为我是你孃，便因着你是你爹爹的孩子。你孃想让你活下来，你便得活下来！”说罢面若疯狂，眼里似有痛苦一闪而逝。
“不说这些有用没用的，说与你点好玩儿的吧，你不是因着自己不是小娘子的身儿暗自庆幸么，嘿嘿，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日后你自知晓。孃告诉你啊，在仙灵界有个叫‘关音’的俊小郎，心思善良无邪，却总是不得安分，终日化着女主身和童女身去下界欺骗少男少女啊不，是帮助凡男凡女，相（勾）救（搭）的王子公主不计其数，让人家神不守舍。某次去蔚蓝星，眼见一位王子落难，被好几个刺客追杀着。手痒的关音好心救了他后便飘然而去。”
“那王子便像失了魂魄般跌跌走走回了宫殿。王子后来成为了国王，发疯般画了画像在全国境内寻找，却又怎么找寻得到？”
“于是下令全国立起关音的身像，家家户户贴着画像日日供着，为他祈福。那国王倒也是个能的，把自己的国家治理起来，百姓安居乐业，莫不称颂。后又兼并九国称帝。每灭一国，便迫使一国百姓立像贴画，好将关音寻找。只是，直到整个大陆都立起了关音身像，当初的王子却是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在全世界都抛弃他时热心伸手的好娘子了。”
“那位皇帝也算是个明白的，怕是慢慢料到自己的心上人是天上仙子。只是忍不住日日奢望，像是企盼怜悯般，不但终身不立皇后，甚至终身未取。死后传位从子。新皇感念伯父，下令全帝国上下广为关音造像，尊称天仙。于是百姓没事就想念几下，有事就求上一求，终世香火不断。”
“这事越闹越大，连上界的我们那都听闻了，却又如何。只是茶余饭后笑谈而已。长生界三千星辰，仙灵界三千星辰，神意界三千星辰。每日可供我们消遣的趣闻实在太多了。关音那小子心思单纯，灵魂意外地干净，却也是个难得的。不想自己整日想着帮助下界却帮出祸事来。倒也说不得是祸事，那王子还不够看。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啊！”少年不解，“为何那关音姊姊不回去找寻那位王子？”
却见孃亲面色一冷，“我的傻安儿，本就是萍水相逢，又谈不上爱，为何要去？只是那王子独自痴情罢了。痴情而又没有本事，那便是罪。能统一帝国又何如？你换着想一想，假若那位王子足够强大，他能看着关音独自返回仙灵界么，定是不惜一切代价把关音留住在人间。就算在仙界也得上去把人家抢下来当宝贝似的宠起来，（YY小说之男主光环金手指？）根本不会去想过人家到底愿不愿意。”
“说起来，长生界与仙灵界都是同一个本源，一个是蝼蚁，一个是强壮些的蝼蚁罢了。蝼蚁与蝼蚁真想在一起，也算不得反了天道罢。”
“只是，没有谁会愿意用自己的自由换取不相干人的幸福，哪怕只有几千年。连神都自私着呢！若是真想要，便自己去拿！”说罢孃亲微微笑着。
“可是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玩。”平安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有些悲伤的。”
“又有何悲伤，天道而已。人生天地间，不得自由。”孃亲却是叹息。
平安虽历两世，却也无法体会孃亲此事的心境，不由柔柔拉了拉孃亲衣袂，问道，“何谓自由？”
“自由，就是自已，是独立，不依靠；不祈求，不施舍，是大自在，也是逍遥。神都无法逍遥，人，仙又何如。只有实力，才能让你窥得点点自由罢。”
孃亲一笑，“这道便是这理，蛇不够强，所以被鹰吃掉；鼠不够强，所以被蛇吃掉。不够强，便不得自由。我也说了，那王子不够强，所以注定他得不到。不得道，所以不得自由。关音够强，便得到他想要的，所以得自由。若是反之，便是王子的自由，却是观音的不自由了。”
少年寻思，却是摇头，“若是自己喜欢的便都要去抢，又何来秩序，又何来法度？岂非乱世！”
孃亲却只能笑着摇头，“一国之法度，行之一国罢了。还能干涉他国？若是有了争执，国与国间还不是靠抢，靠烧，靠杀？灭国又如何？一神之己训，行之一神就好，还能奢望他神遵守？若是有了冲突，还不是没有实力便不得自由？杀神又如何？”
说罢学着平安方才的口气，淡淡地补充道，“孃不想早讲与你这些，只是安儿问了，孃便说。”
“你是神，是连上天都嫉妒到发狂的神。上天舍了你这般容貌，便注定让你永生不得自由。你所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最喜欢的，便会因你而死去。”
孃亲叹了口气，“那群家伙以为孃死了，尤自在那争想着找寻孃的遗体收藏把玩好作想念，呸！一群死变态！孃死了，没了神格，便是神魂俱灭，怕是不能如他们的愿了，好开心！只是苦了安儿。孃给你取名平安，就是想让你一生平平安安。只是，怕终归是奢望了。”
收拾了自己的眼泪，少年悠悠又问，“孃亲的实力，如今已跌到何种境地？”
“长生界的算法，还算得圣阶吧！”
少年定定看着孃，“何等圣阶？”
“大概十八阶吧。你那王家的孃孃却是十一阶。所以他很怕我！”说罢甜甜一笑。然后又叹息，“只是，这一界能杀你孃的，怕已不下千位。”
“若是孃没有将神格与了安儿呢？”
只见孃亲看了看平安头顶的簪子，一股豪气冲天而起，笑着说道，“用你的那把剑，孃可以弹指间将祈缘星划成厚度均等的十亿薄片，实在太小了哎不够砍。孃猜想长生界的凡人们还不晓得徒步在宇宙中行走罢。”
少年却是没有说话，眼中默默流泪。隔了好久，终于最后问道，“安儿还能看得孃亲多久？”
“啊~”意识到自己儿子在问自己还能活多久，孃亲却是极尴尬地笑笑，“忘了吶，以后等安儿长大了便自然知道了。”说着“哎呀”一声，结束了这次对话，“光顾着说话，饭都凉了，吃罢！”
于是两人默默地用起了饭，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是食不言，只是的确不需要再说多余的话。
收拾完毕，少年却是回到侧室，就着明灯在案前，一丝不苟抄起了《礼记》。
为什么要说与孃亲？因为他问了，自己回答，如是而已。少年淡淡想道。我从未想过欺骗孃亲。
为什么孃亲会告诉自己这些？因为自己的坦诚。自己实再是想知道了，孃便只得说与自己听，尽管很有所保留，很多东西都还探不到。
【足够了。】少年微微一叹。花了二十三年，用自己的真诚，换得了孃亲的真诚。除了九域的少女。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用二十三年才打开了自己孃亲的心结，窥视到关于身世和世界观的各种设定，作为千千万万穿越大众的一员，自已是不是很失败？】摇头叹息。又是轻轻喃道，“自由么，从未奢望过的味道呢！只要孃亲多看看安儿，就算终身不得自由又有何妨。”
这本就该是个悲伤的故事。以前孃亲每笑一次，自己的心就跟着痛一次，然后快快乐乐地陪他一起笑着，多幸福。
牖外，稀稀落落又下起了小雪，是吹散了风。
（注：一弹指，将十指弹遍为一弹指，一百八十弹指为一刻，四刻一时辰，十二时辰为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