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身影消失在雪雾中,老妈在分不清日夜的毡房里始终抱着儿子,生怕一放手小小的生命就会消失,毡房的幕墙上时不时发出撕抓的声响,那是被寒冷和饥饿一路驱赶来的外国狼,它们从那个北方的红色帝国一路南来,在草原上形成了仅次于白灾黑灾的狼灾。就是这么浑噩着,不知过了多久,当毡墙上高高的气窗透进微微一丝光亮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响起,毡房的门被拉开,穿着厚厚毡靴,帽子上镶着红星的军人来了。赵伯堃的命保住了,代价是老爸的双腿从膝盖以下,包括双脚,永远都变成了一种蜕不掉的黑色,就像套着一双长筒靴。每到夏天,总有人对这个表示好奇,老爸总是轻飘飘的说出两个字“冻得”,没告诉人家的事是,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蒙医”,这双长靴早就被截肢了。后来的日子,老爸老妈离开草原,带着回到家乡,没有地方住,自己拆掉院子里的厕所盖房,没有工作,两个人到建筑工地上做临时工,老妈都能推着装满混凝土小车,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穿行。按照现在的社会标准,老爸人的这三十年,活的平淡如水,既没创下财富,也没有一点事业上的成就,有点胆小,有点自私,还有点吝啬,但对他来说,能够和相爱的人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在这个城市里能有一个屋檐,能够每天和孙儿游戏打闹,他很满足。赵伯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反常态的做梦了,梦里是年青的老爸,穿着红色的背心,肌肉结实在教室后面的小窗口探头探脑,小小的赵伯堃趴在课桌上午睡,扭着头,从胳膊下面偷偷向后望,父子两人眼光相会,都在笑。“咚,咚,咚,儿子开门”老妈的声音,本来没睡踏实的赵伯堃一下就被叫起来了,摸摸干涩的眼睛站起身,脚下避让着来回跑着的金毛犬,来到门口。夏日,天亮得早,四点钟一过就慢慢亮起来,可现在外面看起来还很模糊,看看门梁上的挂钟,果然,五点刚过。打开门,只见老妈吃力的抱着赵翊笙,背着一个大号的背包,手里还拿着一套保温饭盒,小家伙的头贴在奶奶的脸侧,还在睡着,赵伯堃赶忙结接过孩子,搭在自己肩上。“您睡觉了吗?”赵伯堃问道。“睡了,让孩子在你这接着睡,我给你爸送衣服去。”老妈说着就要走,被赵伯堃一把拉住。“我给他定过饭了,您不用预备。等一会我就过去,这个我带走,有重要的事,肯定让您过去,现在您先别跑。再说了这么早,大夫还没上班呢,做不了检查。”说着把老妈身上的背包夺了过来。老妈没儿子力气大,被夺去了背包,干脆转身往外走,脚步极快。“您干嘛去呀?”赵伯堃抱着孩子,拿着东西,锁不上门,没法追只能大声喊。“我给他熬得小米稀饭,当早点吃,你安排好了再去,马上公交就有车了。”老妈挥着手,头也不回。把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继续睡,赵伯堃打开仓库的大门,横来竖往的转悠着,看了一会,跑到办公室里,找了纸币,计算起来。现在这个店面,记租面积四百平米,实际使用能有个三百五十左右,房租一年十八万,估计明年会有上升,加上水电,物业等等,供暖等等,差不多一年二十五万左右。现在店面和仓库各占了一半的面积,如果结束批发业务,全部改成店面,填上蔬菜,水果,一类的生鲜,自给再把烘培的手艺捡起来,烤个面包,做点小点心,一年下来,平均每天万把块的的销售额还是能做出来的。再花点钱,把台阶上门廊下的那片地方圈起来,能够有三四十个平方,招进来鲜肉和熟食的商家,既能负担一部分房租,还能吸引客源。要是这么一来,现在的人员都能保留下来了,要说这几位员工真是个有特色。先说小肖吧今年三十岁,家里离奉天不远,父母是本市去那面的知青,后来有了工作就留下了,二十来年以前,有个政策,像小肖这样的孩子能回本市上学,条件是有户口接收,她就把户口落在外婆家回来了。十来年前,她刚上中专那会,她舅妈趁着拆迁,把房本换了名字,姥姥一过世,小肖就住校,很少回那个家了,刚一毕业就和同学结了婚。她老公也是个苦命的,父母双亡,跟奶奶长大,两个人婚后不久,奶奶也没了。自从有了孩子,小肖就辞职在家,靠着老公一个人的收入生活,日子过得挺简朴,从孩子上幼儿园起,就在赵伯堃这打工,帮着记账,核算啥的。现在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真是有困难,毕竟谁也不能给一位女员工提供九点上班,四点下班,还要随时随地请假带孩子看病的正式工作。再说华姐吧,陇右人,今年四十出头,二十多年前来本市打工,餐厅服务员,保姆啥的都干过。当年她老家实在太苦,出来的都不愿意回家,经人介绍嫁给了跟赵伯堃他家住一条胡同,大她个七八聋哑人,生了个漂亮女儿。华姐的老公别看有残疾,心灵手巧,还特别乐于助人,胡同里谁们家的三轮车坏了,水管漏了,屋顶需要浇沥青了,只要让他看见,主动就来帮忙。他从十几岁在街道的小工厂打杂,从烧锅炉到蹬三轮车送货什么都干,闲暇时自己塑土坯,烧制些蛐蛐罐,小汽车,一类的玩具,带给胡同里的孩子们,人缘好的不得了。可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福祸难辨,华姐女儿两三岁时,她老公在单位修房顶,不知怎么的掉了下来,腰椎被咯坏了,双腿成了摆设,华姐也辞去了工作,在家里照顾这对父女,靠着街道小厂发的一点生活费度日,这在当时看来是存粹的祸事。可没过上一两年,街道小厂归零了,华姐老公因为工伤致残,有福利部门接手了,每月各种补贴加在一起,生活足能够保障。那些年大批下岗刚刚开始,多少人找不到饭碗,如果她老公没受伤,会是怎样?总之人生不能假设。前几年,老房子拆迁,邻居们都搬到这附近来了,她家意见不到十平米的小屋,一分钱没花分了个七十多平的高层两室,连每年的物业费都有优惠。前年她女儿上大学了,赵伯堃就把她喊来帮忙,虽然每月钱不多一千多不到两千,但够她女儿的挑费了,她那个轮椅先生,天气好的时候,也驾着战车过来,拿着块抹布,乐呵呵的擦个门帘什么的,再比划着跟老徐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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