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
高速路休息区边缘
赵伯堃在这里呆了快两小时了，烟缸里堆了一层的烟蒂，衬衫早就湿透了，弄湿了椅背，平时最怕热的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盯着方向盘上的几张纸发呆。
St的新总监动作真快，上任之后拉着全部门加了两天的班，新鲜出炉了这份供销协议。
其内容核心如下：
取消各地区的采购权，全区统一联采，全面清理电脑系统，做到每个条码只对应一个供应商编号。
账期从四十五天，调整为六十天，这就意味着，从货送到门店，到货款回到供应商账户，最少需要九十天。
取消一切国家明令禁止，却始终在暗地收取的店庆，公司庆，某类商品销售节等等费用，改为统一扣除应付货款的百分比（百分之八到百分之三十不等）为代销费用（集中配送费，生鲜损耗等等）
各供应商在每家门店，必须派驻一人或以上驻店销售人员，人员费用于应付款扣除。
按照这个条款，和李东的筛选，赵伯堃能够剩下的供应品项还剩下八个，还全都是那种纯纯的绿叶类，货架里凑品种数那种，加在一起每家店一年卖不出一万块销售额，在扣去那些费用，赔的钱大概是销售额的两到三倍。
就算李东帮忙，紧急补充些新品进去，每种新品又最少缴纳三万块左右的费用，估算中能达到收支平衡，最少要补充三十个以上的新品，先不说找不找得到这么多适合的新品，这百十万出头的费用可是实打实的。就算都赶上大方的生产厂，能给担负上一半，剩下的也能把赵伯堃的小身板压垮瘫。
《天与地》的曲子响了好久了，赵伯堃揉揉脸，把嘴快速大张几下，让颌骨发出吱吱的声响，接通了电话。
“儿子，你在哪呢？”电话里老妈的声音怪怪的，听得出在努力保持平静。
“怎么了妈，我在高速上呢，出事了？”
“没事，你回来先上你奶奶这来，你爸爸血压有点高。”
“知道了，一会就到。”赵伯堃知道，老妈说得轻松，要真只是老爸血压高，她根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弄不好爷爷奶奶有情况。
“你别着急，开车慢点。”老妈叮嘱着。
“您放心吧，我先挂了。”放下电话，商务车以超过一百迈的速度蹿上路面。
出了高速，赵伯堃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妈妈，我进市区了，出嘛事了，您说吧。”
“没嘛事，你先回来，慢点开。”
“您快说吧，这样我更着急，要是需要用钱的事，我好取了带回去呀。”
“那你上红十字医院来吧，我跟你爸爸在这呐，他走道有点不利索，可能脑袋里又有点堵，检查着呢。”
听完这话，心里反倒轻松了，老爸血稠，又有两次中风的底子，这种情况常有。看来最近偷着给他加量的烟酒多了点，这个没义气的老爸肯定已经跟老妈老实交代了，自己又被出卖了，一会又要挨骂。
到了医院，直奔脑内科，这二十年总往这跑，这地方熟。
这个科室的病人，最体现生活水平进步的，到这来的大多数都有血稠的毛病，尤其是那些单手练琵琶的主，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酒鬼，赵伯堃上小学那阵，只听过有贫血的，没听过有血稠的。
里里外外转了好久圈，始终没找到老妈。“不会住院了吧。”心里嘀咕着拨电话。
“妈，哪呢，没看见您那。”
“你在哪呢？”
“脑内门诊啊。”
“没在那，上后面住院部来，我在大门口等你。”
住院部前花坛边，老妈紧闭着嘴巴，眼神呆滞的坐着，默默的流泪，看到儿子过来，赶紧擦擦泪水，招呼儿子坐下。
看到老妈的红眼睛，赵伯堃有点腿软，肯定出了大事。
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记忆里，老妈只在外公外婆去世时哭过，生活中遇到再大的艰辛，再大的委屈，都不能让这个能蒙古草原上，骑马牧羊，提枪打狼的的女人落泪。
“儿子，别着急，坐下慢慢跟你说。”看到儿子脸色发青，老妈强撑着拍拍儿子的手，反过来安慰着。
“今天你爸爸一早晨就说眼花，我给他量量血压也不高，就让他睡觉。
等吃午饭喊他，他睁开眼告诉我眼前黑，看不清东西。正好你姑妈在，我就让她在家看着孩子老人，我们看病来了。
先去的眼科，查了半天没事，又去脑内科，做完ct，大夫一看片子，就让护士把你爸推得脑外科来了，说是脑子里有阴影，这不就是有瘤子吗！”说到这老妈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忍着脑子里的不受控制的眩晕，赵伯堃搂着老妈坐稳，深呼吸几下，稍微平复了点情绪“妈，您先别急，黑头长大了还叫脂肪瘤呢，不一定都是恶性的，大夫怎么说。”
“住院这面的值班的大夫看了片子，让做了个核磁，结果一时半会出不来，再问就说等明天主任查完房就知道了，儿呀，妈真是老了，没出息我从来没害怕过，这回坐着自己就哭出来了。”
“跟我爸怎么说的，他知道吗？”
“他胆小，没敢说实话，就说脑子里堵得地方多，要住院输液，脑内科没床，借住在这的，人家护士在床卡上写的也是栓塞，他就没起疑心。”
“不能让他知道，要真是厉害的，情绪影响很大。”腿上的力量恢复了，赵伯堃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顶住，不能被情绪干扰，人家父母养儿子就是这时候用的。
“我爸现在干嘛呢，您们吃饭了吗？”
“睡着了，那还吃的下去。”
“您先上去，我去买饭，咱跟我爸一块吃，他不傻，知道您嘛脾气，您要不吃饭，他肯定起疑心。”说着搀扶着老妈送到电梯里，使劲捶了捶腿，出去了。
医院的门口有十几家小餐馆，都经营了很多年，别看门脸都不大，流水可都不少，守着一家年门诊量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三甲医院，想不挣钱都难。
找了家以前打过交道的，在柜台上存下一千块钱，预定了两人份的正餐，登好了科室床号姓名，拿着三份装着三菜一汤大饭盒，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拍拍自己的脸，换上一副轻松地表情，走进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