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朝阳未出,天色不明,宫门在沉重的“咔咔”声中打开一条间隙,一双人影策马而出,倏忽间便消失于昏黄的远方雾霭之中。
“两碗肠面。”李恬一边对旁边的伙计吩咐道,一边用眼神示意白曰倒水。
“我不渴。”少年抱琴坐着,说完这三个字,手中已经推过去一个斟满的杯子。
“有人来了,很多人,而且带了兵器。”李恬小抿一口,目光一动,突然所有所思地向后瞥去。
白曰点点头,没有说话。
“算了,先吃。”
约莫过了半刻钟,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李恬放下筷子,却没有立即起身,伙计收了碗,白曰把琴置于桌上,浑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曲子很欢快,与树上的鸟儿一同和鸣,动人的弦乐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的注目。
“兄弟,拼个桌成不?”说话的是个女孩,十七八岁年纪,白棉衫,红短褂,鹿皮靴,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做寻常游侠打扮,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同是游侠打扮,女的却着长裙,戴头钗,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
“无妨。”李恬颔首道。
三人随即落座,也不说话,呆在一旁静静地听琴。
一曲毕,红衣少女迫不及待地拍手道:“你弹的真好!比百花楼里的头牌娘子弹得还好。”
白曰没说话,低头把琴抱回怀里,眉目间依稀冷淡,李恬看了他一眼,长身而起,“我们走吧。”
“红姝。”少女还欲追问,却被同伴拉住了衣袖,“兄台,是我们无礼了,还望兄台包涵则个。”
李恬闻言一顿,脚步却未停,也不答话,两人一同解了缰绳,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什么人嘛!”红姝气恼地一拍桌子,但这火光没有持续多久,甚至那拍桌声还仍犹在耳,她就换上了另一幅脸孔,“不过那两人长的可真俊!比百花楼里的姑娘生的还俊!秀心,你说是不?”
“行了。”名为秀心的少女小声道:“别动不动就是百花楼,不好拿人家跟青楼女子比的。”
“怎的?看不起青楼女子!不就是个男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现今还有哪个男人能跟咱阳嘉娘娘比的。”
秀心不说话了,倒是那名男子,拧着眉若有所思地道:“这两人不简单。”他放下杯子,沉吟片刻,方才接下去,“他们骑的马,乃是大宛名驹,每一匹都价值百金,更重要的是,他们穿的是缎子衫。”
“你是说...”秀心睁大了眼睛,红姝定了会儿神,冲口而出道:“他们是官家的人!”
男子摇了摇头,“也不一定,现在汴州反殷之势大起,很多同道早已不在乎那些死条文,只是,看他们的气度,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倒像是...”
“那些戏曲里的世家公子哥!”红姝兴奋地接道。
“小姐,你要是喜欢,咱把他绑了,给你押回去洞房当夫郎!”“是啊,小姐,趁那俩后生还没走远!”“一个不够,两个成双!”
另几桌上的游侠汉子纷纷起哄,少女也不甘示弱,站起来大声顶回去,“就算让你们去绑,你们追得上去吗?那可是大宛名驹!名驹听见没,能日行千里的。”
吃完喝完,二十多人闹哄哄地叫骂着继续赶路。
两个人影从树后绕出来,相视一眼,“跟上去。”
这已经是李恬入主东宫的第四个春秋,近年来,昭旭帝一改往日怀柔之风,四处讨伐,连挑战事,已有好几个州府因为征兵和重税举起了义旗,汴州就是其中形势最为严峻的一处。那些人口中的阳嘉娘娘号称天女下凡,在此广招信徒,拥兵围城,已于上月改国号为周,黄袍加身了。
集会地点竟是酒馆,李恬眯了眯眼睛,这些人胆子可真不小,既然这样,身为殷国太子,他也不好再藏头露尾了。
一群江湖人聚首的地方,突然多出两个锦衣玉带的少年,其中一个还怀抱古琴,实在无法不引人注目,红姝当即惊呼道:“怎么是他们!他们也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