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国王后来到寝宫门前,轻轻推开门,门的两边各有一名侍卫把守着。她望向湛蓝的天空,空中不时有鸟儿鸣叫着飞过,一阵微风吹来,风里明显夹着丝丝暖意,还带着胡杨树叶芽的味道,春天就要来了。
短短两个月以来,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灰白,缕缕皱纹悄悄爬满了她白晰的面庞,人也变得毫无精神,腰背也有些微驼了。
站了一会儿,她关上门,转身回到地中央,对着佛像缓缓跪倒。数日来,她除了睡觉,几乎都是这样跪在佛像前,一边念佛,一边流泪。一个月前,她还能自由走动的时候,还可以去看看国王,虽然他也苍老了很多,但总还可以偶尔见见面,现在却连面也不能见了。奎尼只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推开门,满脸阴沉地看看自己,就走了。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头就会绞痛,真不知道自己前世种下了什么样的恶种,今生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自从嫁到王宫,做了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那简直是要用马车来装的,拉也拉不完。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两个可爱的儿子,可怜他们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异国他乡,再也没有见过面。自己天天烧香念佛,总算盼来了奎尼出生,自己也算对得起老国王了。谁知道,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奎尼被送到匈奴为奴,自己天天想,夜夜哭,盼着他能早日平安回来。他回来以后,帮助他的父王做过许多事情,百姓们也都很拥戴他,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自豪!
自从玛依莎走后,他性情大变,又听信谗言,谋夺王位,还要杀了父母。自己已经这样一把年纪,见过的人,经过的事,数不胜数,当然不怕死,却从没听说过儿子亲手来杀父母的事情发生过。有人说,这些事情都是因为玛依莎而起,可自己心里明白,玛依莎是个好姑娘,她聪明善良,一心只想着别人,宁可放弃心爱的人,放弃楼兰国王后的位子,也要去帮助古丽,天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姑娘啊!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这是一段在劫难逃的宿命,怨得了谁呢?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她用余光看到,是一个侍女,也就没有抬头。那个人关上门,快步来到她的身边蹲下,叫了声:“母后!”
王后抬头一看,这个穿着侍女服装的人,竟然是古丽。王后惊讶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孩子,你怎么来了?这要让奎尼知道,你还要不要命啦!”
古丽扶她起来坐下,说道:“母后,我穿上这样的衣服,也就是为了骗过他,侍卫哪一个不认识我?他们不会说的。”
说着话,古丽拿出给王后带来的食物,端到她眼着,说道:“母后,孩儿也是没有办法,不能救您和父王,实在惭愧啊,您快吃点东西吧。”
王后说道:“奎尼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哪是你能劝得了的?放下吧,我什么也吃不下。”
古丽把东西放下,低声说道:“母后,依我看,奎尼只能听一个人的话。”
王后看了看她,明白她说的是谁,摇摇头说道:“可惜呀,这个人远在天边啊!”
古丽说道:“母后,我已经偷偷地派人去找她了,已经去了十几天,估计也该回来了。父王那边我也暗地里在想办法,给他送一些吃的,就算是奎尼发现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阿布需要妈妈,再说我马上又要临产了。”
王后急忙说道:“对呀,好孩子,你马上就要临产了,你可千万小心啊!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盼着玛依莎能来了。我和你父王偌大一把年纪,早就不怕死了,只是担心我们死了,奎尼要落得个杀父害母的恶名,到那时,人人得而诛之,他的命就不长了,楼兰国也就要大乱了!”
古丽不由好一阵心疼,如果没有王后收留,自己早就没命了,更不会做什么王妃。如今王后自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却还在为奎尼着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母后,您一定要保重啊,玛依莎一定会来的。玛依莎不仅是奎尼的心爱之人,而且她聪明伶俐,等她来了,一定会有办法化解这场风波的。”
王后点点头,说道:“古丽,你也快回去吧,不要让那魔头知道了,不然又会骂你一顿,你也要保重,把孩子平安地生来了,也要照顾好阿布。”
听着王后的话,古丽潸然泪下,勉强半跪着说道:“母后放心吧,我知道了!”说完,捂着脸转身离开了房间。
天边一抹晚霞渐渐退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楼兰王身穿白色长袍,一头白发,散落在肩上,他仍然没有睡,端坐在房间里打坐。
他睁开眼睛,看到室内已是漆黑一片,屋外一片死寂,他又闭上了眼睛,不觉悲中从中,两滴泪花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父王去逝之前,拉着自己的手说:“儿呀,从今以后,楼兰国就靠你一个人啦!”当时的楼兰国,已经建立几百年了,但在这几百年间,从未离开过战火,自己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战乱中渡过的。
父王晚年的时候,楼兰国已经完全沦为匈奴的附属国,百姓们生活在匈奴的皮鞭之下,倍受折磨。后来自己登上了王位,费尽心机,一时间也难觅良策。思量再三,楼兰国要想摆脱匈奴的控制,就必须得到大汉王朝的帮助,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自己一方面对匈奴笑脸相迎,一方面暗派使臣前往汉朝。数年之后,几经周折,在大汉王朝的帮助下,匈奴才从楼兰退兵,虽然楼兰要向汉匈两国同时交纳赋税,但总算是有了相对的自主权。
匈奴退兵后,自己带领百姓,积极发展农牧,尽快提高楼兰国的实力。特别是在奎尼回国以后,在他的帮助下,楼兰国日新月异,到处一片生机。可惜好景不长啊,正当自己打算退位,让奎尼执掌国家的时候,他却误入歧途。
自己年老体衰,已是垂暮之人,死不足惜,只是如果奎尼一意孤行,匈奴和汉朝又会趁机前来争夺楼兰,到那时,楼兰国又将重蹈复辙了。但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天,若不是大臣们拼死相救,恐怕自己早就成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剑下之鬼了。好在奎尼还算有些人性,把自己关在这间佛堂里,让自己还能有机会与佛对话。
这间佛堂看似平常,其实是自己精心建造的。它的墙体由黄土加入红柳枝段和芦苇结夯筑而成,内墙是用黄泥和香料混合而成,所以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一打开房门,就会有阵阵香气扑来。这是自己几十年如一日,每日必来的地方,就算事情再多,自己也会沐浴更衣,来这里打坐的。这里是自己的天堂,也终将是自己的归宿。
楼兰王正思想间,黑暗中,房门“吱”地一声轻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楼兰王问道:“什么人?”
那人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父王莫要声张。”
听声音是古丽,楼兰王问道:“古丽,是你吗?”
“父王,是我”,古丽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又说道:“父王,我给您带来了一点吃的,一会儿就吃了吧。”
楼兰王接过东西,又问道:“古丽,你怎么来了?奎尼要是知道了,你可就要没命了!”
“父王,不会的,他今天喝酒喝多了,已经睡下了,我这才扮成侍卫,前来看您。”
“那你快些回去吧!”楼兰王担地心说。
“父王,我只跟您说一句话,我已经派人去找玛依莎了,现在也只有她能劝一劝奎尼了。母后那边我也去过了,她很好,您就放心吧。”古丽急急地说道。
“那就好,古丽呀,你费心了。你就临产了吧,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父王,我这回去了,您老也要保重啊!”说完话,古丽闪身离开了房间。
楼兰王心想,古丽说得对,看眼前的形势,恐怕真的只有玛依莎能劝得了奎尼了,只是她远在阳关,她如何来得了?即使是她来了,奎尼会听她的话吗?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
黑暗中,他自己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心说:“你这个老朽!还想这些干什么?难道你还能做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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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ld‘>父女俩流泪眼对流泪眼,相对无语。
过了许久,霍嫣说道:“父亲,郡守命我明日出城,我去准备一下。”
霍嫣出门来到阿依尔的房间,推门而入。见霍嫣来了,阿依尔迎了上来,问道:“公主殿下眼睛怎么了?您哭过?”
霍嫣笑笑道:“我已经跟父亲说好,明天我们就回楼兰。只是想到又要留下他一个人,心里一时难过,所以哭了一场。”
阿依尔兴奋异常,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太好了,您终于答应跟我回楼兰了!”
霍嫣笑笑说道:“阿依尔,我的父亲还给我新买了个仆人,名叫张广,他会随我们同行。”
阿依尔已经转身开始收拾东西了,随口答道:“那就更好了。”
霍嫣又说道:“你快准备吧,我也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说完话,霍嫣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不觉出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