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霍嫣乘坐着马车,晓行夜宿,一路狂奔,直奔楼兰而来,她知道,古丽一定整日夜盼望着自己。
一路走来,霍嫣的内心也是万分复杂的。留在阳关的父亲已经被软禁了,楼兰这边更是一团糟,自己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的藏羚羊,又像夹在急流当中的一条船,稍有不慎,不仅自己送了性命,不知还会有多少人丧生。此番自己受阳关郡守所派,前往楼兰,目的就是要刺杀奎尼,以为大汉王朝更好地控制楼兰,做好铺垫,扫除障碍。但自己又怎么能下得手呢?奎尼曾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到现在为止,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真得把他忘记了吗?
更何况,如果自己杀了奎尼,楼兰国就会再次彻底地沦为汉朝的奴隶,当刺杀奎尼的消息大白于天下,汉朝也会落得个手段阴险的恶名,到那时,自己将会成为千古罪人!作为玛依莎,楼兰是她的家乡;作为霍嫣,汉朝是她生长的地方;而作为胡杨,他知道,将来无论是匈奴,还是楼兰,都将是泱泱中华的一部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加可怕的是,作为一个佛教徒,佛说诸恶莫做,众善奉行,自己这又是在做什么呢?真是要天打雷劈,直堕无间地狱了。
霍嫣的心里千丝万缕,如同一团乱麻,如哽在喉。想到最后,她也没有找到最好的办法,看来一切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时,张广在车外说道:“小姐,马上就要进入楼兰城了!”
霍嫣掀开车窗帘的一角,远处,盐泽湖依旧飘渺浩荡,成片的胡杨树正在吐发新芽,枯黄的芦苇和芨芨草下,似乎已经散发出了浸人心脾的清香。楼兰城宛如一座座落在戈壁绿洲间的城堡,充满童话。那城楼上的旌旗,迎风摆动,好像正在迎新自己的归来。
楼兰王宫里,古丽正看着侍女带着阿布在玩耍,眼睛不时地向往张望。这时,侍卫跑了一过来,古丽的心头不由一喜。
侍卫说道:“启禀王妃,国王说他中午可能会晚一点回来,请您和阿布王子不要等他吃饭了。”
古丽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好”,又坐回到椅子上。
太阳已经升到中天,侍女已来报,请她回去吃饭。古丽轻叹一声,正要转身回房,身后又传侍卫的声音:“启禀王妃,门外有一个汉家女子求见,说是您的妹妹。”
古丽猛地转来身,差点儿跌倒,大喜道:“快请她进来!”身边的侍女忙上前扶住了她。
没多一会儿,一个汉家女走了过来。这个女子面貌清秀,身材高挑,举止端庄,令人一见便心生怜爱。
古丽一边笨拙地走下台阶,一边大声喊道:“玛依莎!玛依莎!”
霍嫣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古丽正向她走来。她轻轻地向前跑了几步,上前拉住古丽的手,说道:“古丽姐姐!”
眼前的古丽除了脸上的伤疤还隐隐可见,面容依然美丽,腹部隆起,明显已快至临盆。
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忽然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时,不少侍女高兴地跑了过来,深深下拜,“参加阿依公主!”
霍嫣放开古丽,回头笑着说道:“快都起来吧!可别再叫我公主啦,就叫我霍姑娘,或者叫玛依莎。”
古丽在一边笑着说道:“呦,那可不行,要是这样的一个大美人都不当公主了,谁还担得起公主这个名儿呢?”
玛依莎笑道:“古丽姐姐向来会欺负我,你才是大美人呢!”
古丽说道:“还是那样的刁钻。”
一旁的侍女说道:“请王妃和公主进屋吧!”
古丽呵呵一笑道:“你看我,只顾跟你说话,倒忘了你一路劳累,来,我们进屋说话。”
他们正要转身,侍卫喊道:“陛下回宫!”
话音一落,奎尼阴着脸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眼看到了玛依莎,不仅微微一皱眉。
玛依莎也把目光投向了奎尼。眼前这个人依旧英俊,只是蓄起了胡须,平凭了几分威严。他背着手,站在人群外,阴着脸看着自己,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王者独有的冷漠。
众人连忙跪倒,“参见陛下。”
奎尼没有说话,霍嫣低着头,只看到奎尼穿着短靴的双脚,从她的眼前经过。
古丽拉起她,仍旧笑着说道:“妹妹,我们进屋说话。”
进了屋,奎尼国王已经坐在桌边,古丽拉着霍嫣,也来到桌边坐下。对着奎尼说道:“陛下,玛依莎父亲朋友的商队来到楼兰,她就跟着来看我们了。”
奎尼只是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玛依莎,仍然没有说话,看得玛依莎颇有一些不自在。
这时,阿布跑到三人跟前,叫道:“父王,父王!”
奎尼微微一笑,伸手把他抱到了怀里。
阿布一回头,看见了霍嫣,小手指着她叫道:“父王,漂亮姐姐!”
古丽笑道:“这孩子,别乱叫!快叫阿依姑姑!”
阿布张开一双小手,就向霍嫣扑来。霍嫣把他抱过来,他又叫道:“漂亮姑姑!”
古丽笑出了声,侍女们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霍嫣抱着他,在他小脸儿上亲了一下,对古丽说道:“阿布长得真像你,好漂亮!”
“那是像他父王”,古丽说道。
霍嫣再次把目光转向奎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奎尼站起身,目不斜视,说道:“住在哪里呀?”
古丽忙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太子府了,就让玛依莎还住在她自己的房间吧。”
奎尼面无表情,又说了一句:“我还有事”,走出了房间。
奎尼走后,古丽让侍女把阿布抱走,又拉霍嫣坐下,说道:“不要管他,他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吃饭,吃完饭好好聊一聊。”
吃过午饭,霍嫣和古丽坐在床边,又聊了起来,直到侍女又来叫吃晚饭。
吃过晚饭,古丽说道:“妹妹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太子府那边,我早就派人打扫好了,也安排了一些人过去服侍,阿依尔也已经过去了。妹妹快快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霍嫣起身告辞,张广驱车,一路来到了太子府。
走进自己曾经住过房间,房间里一切依旧,霍嫣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轻轻坐到床边,心里想:看来我又要做回玛依莎了。
这一夜,好像非常短,玛依莎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天色就已经大亮了。一觉醒来,她坐在床上,刚想着应该起床做饭了,突然看着自己华丽的睡袍,不觉笑了。
玛依莎轻对着门口,轻声叫了一声:“阿依尔!”
阿依尔笑着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公主醒啦!”
玛依莎真的已经很不习惯这种称呼了,但是既然来到了楼兰,就随大家的便吧。
玛依莎说道:“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阿依尔说道:“是呀,公主一回来,楼兰的天也变得更蓝了,满城的花都要开了!”
玛依莎笑道:“呦,阿依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阿依尔说道:“这可不是我会说话,您可比那些花漂亮多了。”
两个人说笑着,阿依尔服侍玛依莎洗过脸,换上了公主的服装。玛依莎坐到梳妆台前,阿依尔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玛依莎随手拉开梳妆盒的抽屉,不由呆了一下,当年王后送给她的那枚金钗,静静地躺在梳妆盒里。
见到玛依莎有些惊讶,阿依尔说道:“公主,自从您走了以后,虽然太子和古丽王妃搬进了王宫,但这里还是留了人,每天都有人打扫。奎尼国王也经常过来,他一般都会直接来到这个房间,一坐就是半天。”
玛依莎把金钗拿在手里,把玩着,却没有说话。
梳妆完毕,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公主殿下,王妃派人来报,请公主殿下到王宫去用早餐。”
玛依莎说道:“知道了,你去吧。”
来到王宫,古丽已经在等着她一起吃早餐了。吃过饭,古丽侍女们退下,把房门关上。
玛依莎问道:“姐姐,奎尼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是什么人唆使他去杀国王和王后?”
古丽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当年你走了,我就和奎尼结了婚。我们结婚以后,奎尼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对我很好,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你呀!”
玛依莎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呢?奎尼思念着她,她又何尝能忘得了奎尼?只是没有想到,奎尼会因为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她幽幽地说道:“是我害了他!”
古丽安慰她说道:“妹妹快别这么说,这也不都是你的错,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只怕是你也没有想到,奎尼会对你这样专心吧!”
见玛依莎没有说话,古丽接着说道:“一年前,有一天奎尼从街上带回太子府一个和尚,当时我也没有在意。自从这个和尚来了以后,奎尼就戒了酒,开始关心起朝政来,我还非常高兴,心想这下可好了。”
古丽又叹了口气,“谁知道,后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来我才问了奎尼身边的侍卫,原来这个和尚来自天竺国,很有法力,会很多法术,一下子就把奎尼的心牢牢抓住了。对他的话,奎尼是言听计从,别人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啊!平时,只要有奎尼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提达,简直是寸步不离。”
玛依莎说道:“看来,问题全都出在这个和尚上身上啊!”
“是啊,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古丽应道。
玛依莎心想,看来心病还要心药医。想到这里,她对古丽说道:“姐姐,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古丽问道。
“姐姐别问了,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出了门,叫上阿依尔,其余人全部留下,连张广也没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