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徐尚书之女徐婉言入宫后可谓万千宠爱集一身,不久便有了身孕,圣上欣喜之余特命建造永承宫赠予徐贵妃,取义永结同心、承欢膝下。可惜好景不长,半年后徐贵妃不慎小产,荣华从此不在。
徐贵妃神情专注,正坐在殿内绣着一幅龙凤呈祥。
掌事宫女翠喜领着一位长者来到殿外,翠喜向徐贵妃行了一礼,道:“启禀娘娘,徐大人求见。”
徐尚书上前礼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徐贵妃抬头瞧见来人,展露难得的笑颜,起身迎了上去:“爹爹何须多礼,快请坐。爹爹许久未来探望女儿了,女儿甚是高兴。”
见徐尚书与徐贵妃坐下,宫女奉了茶,退出殿外。
徐尚书瞧着徐贵妃,轻叹道:“许久不见,你又憔悴了些。”
徐贵妃淡淡一笑:“爹爹,女儿很好,您不用挂心。”
徐尚书叹了一声:“爹知道你孝顺,可你也要多顾着自己点。你虽然秉性纯良,可后宫始终是个是非争宠之地,自从没了皇嗣……”
“爹。”徐贵妃出声打断了徐尚书的话,眸光黯淡了下来,“女儿有罪,未能保住皇嗣,圣上不待见女儿,女儿也认了……”
徐尚书听着直摇头:“你这孩子……总是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你还年轻,何愁没有孩子,可圣上终日就宠着庞贵妃,心里可还会记得你……”
“爹……”
徐贵妃眼中泛起了泪光,自从没了皇嗣,圣上再未踏足过永承宫。昔日荣宠,一朝尽散。
“启禀娘娘,青儿奉玉阳公主之命前来取些刺绣图样。”
青儿的到来适时地缓解了殿内哀伤的气氛,徐贵妃起身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玉阳公主的图样呐。”
徐尚书笑道:“女儿刺绣手艺堪称一绝,连太后都喜欢的很呐。”
说起徐贵妃的刺绣手艺,徐尚书的面上又洋溢起自豪的神采。当年徐婉言还未入宫时,曾绣过一幅百鸟朝凤进献给太后,太后极为喜欢,便在圣上面前夸赞一番,圣上一时好奇也瞧了那幅刺绣,这一瞧便动了圣心,召了徐婉言入宫封了贵妃。
徐贵妃腼腆地笑了笑:“爹爹别取笑女儿了,爹爹坐会,女儿去去就回。”
徐尚书起身道:“不了,为父已来了多时,也该回去了,你去忙吧,不必送了。”
青儿取了图样离开永承宫,没走多久便见到等在前头的徐尚书。
青儿走上前,行了礼:“奴婢见过徐大人。”
徐尚书笑道:“起来吧。有件事,老夫要问你。”
青儿接口道:“大人请讲。”
徐尚书道:“太后生辰那日,玉阳公主抚了一曲甚得太后欢心。老夫听闻公主请了位宫外的琴师授艺,可有此事?”
青儿道:“回禀大人,确有此事。”
徐尚书道:“看来这位琴师琴技倒是不错,老夫也想请这位琴师给娘娘弹弹曲,你与老夫说说那位琴师吧。”
青儿道:“是大人,听公主说,那名琴师是在宫外偶遇的,公主唤她云缨姑娘,看似二十一、二的模样,长的极好看。青儿虽不懂音律,不过听她抚琴,甚是好听。”
徐尚书道:“哦?宫外遇到的……那姑娘可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青儿摇了摇头:“奴婢没觉得。”
徐尚书道:“你再好好想想,穿的用的什么都行。”
“穿的用的……”青儿顺着徐尚书的话思忖片刻,道:“奴婢想到了,云缨姑娘皓腕上有个镯子很是别致。”
徐尚书问道:“镯子?有何特别?”
青儿道:“那镯子非玉石制成,色泽很奇特,青儿从未见过。青儿曾好奇问过姑娘,姑娘只道是父亲遗物,并未多提。”
徐尚书蹙着眉,抚着长须沉默不语。
青儿见状,开口道:“公主那儿还需得奴婢伺候,奴婢先行告退。”
皇城西南角,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尽头,一对石墩雄狮庄严威猛,其后府院飞檐斗拱,画栋雕梁,颇为壮观。
此地,荣王府。
徐尚书随着一位劲装男子穿过几处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来到内院深处一间小屋宁素苑。
屋内锦衣老者正在紫檀木案前挥笔泼墨,神情专注。
徐尚书向锦衣老者躬身道:“微臣参见王爷。”
荣王停下手中动作,将笔搁下,抬眼问道:“徐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消息带给本王?”
徐尚书点头应道,遂将宫内探得的消息如实禀报。
荣王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透过紫檀雕花窗棂,思绪一如远处白云,渐渐飘去……
十六年前西定侯府
昏云漠漠,惊雷炸响,九天霹雳,欲裂百骸。
偌大的府院尸横满地,手持长矛的士兵正翻着尸首,瞧瞧是否还有活口,觉得可疑的,便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刀。
一个军装男子在府院中来回巡视,大声说道:“数数多少人,一个都别漏了。”
一名士兵上前抱拳道:“启禀将军,一共一百二十人,都已气绝。”
军装男子听了回禀,转身步入大厅,向着主位的锦衣男子道:“启禀王爷,侯府一百二十人均已正法。”
大厅中,一名白袍男子捆绑跪于地上,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衣袍,盯着上座的锦衣男子,语声怨恨:“为何要这样做?你到底有何居心?”
锦衣男子不以为意地笑道:“本王不过是奉旨行事,西定侯通敌谋反,满门抄斩!”
“你胡说!是你诬陷我!”白袍男子边吼边挣扎着起身,身旁两名士兵见他意图反抗,伸手又将他重重按在地上。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笑道:“呈交圣上的通敌密函上即是你亲手所写又有你西定侯印章,怎能说是本王诬陷你呐?”
白袍男子否认道:“不可能!我从未做过,哪里来的亲笔书信,定是你伪造证据陷害我!”
锦衣男子长笑一声:“你此言差矣,那封密函连圣上瞧见了都认定是出自你手,你方才所言已经是藐视圣上,罪加一等。”
白袍男子吼道:“我要见圣上!我没做过!我要当面对峙!”
锦衣男子拍案而起,指着白袍男子道:“大胆西定侯,圣上岂容你说见就见!今日本王就是奉了圣上旨意将侯府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大厅外忽的一阵喧哗,士兵纷纷向着后院而去:“什么人?快追!”
一名将士小跑着进入厅中,前来禀报:“启禀王爷,一蒙面人带着个女娃逃出府外。属下正全力追击。”
黑云翻墨,骤雨未歇,繁花乱絮落纷纷。
纸上墨痕已干,荣王轻吐了一句:“二十一……他那五岁的女儿若还活着,应是这个年纪。”
静默片刻,荣王朗笑一声:“想不到那女孩竟会成为那人的手下,真是天助本王。”
劲装男子问道:“王爷,可要卑职将那女子擒回?”
荣王道:“不,此事还不宜让那人知晓。”
劲装男子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荣王道:“暗中监视。”
待徐尚书听得其他吩咐离了府,荣王携劲装男子入了暗室,一入暗室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冷冽的宝剑,静静地端放在案上,寒光如水,色如乌金。
荣王踱步到案前,取下宝剑,伸手在剑身轻轻一触,食指上已被划出一道浅浅伤痕。
“王爷……”劲装男子低声惊呼。
“这么多年了,本王以为不会再有机会寻得了,可万万没想到……呵呵,凌逸风,可是你在冥冥中指引本王?……”
轻弹剑身,长剑一声低吟,响彻室内。
如泣,如诉。
包拯等了六日,终是等到了回音。
包拯将信笺置于案上,起身道:“半年前,丁骁毅回京述职,荣王曾设宴相邀,宴席上少不了歌舞助兴,丁骁毅一眼便看中那舞姬,之后便带回了河间。”
公孙策道:“看来荣王也费了不少心思。”
展昭道:“此事果然与荣王有关。”
包拯看向展昭,问道:“展护卫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展昭道:“回大人,属下这几日夜探王府时,发觉那舞姬与府内马总管往来密切,甚至……甚至有不寻常关系。”
包拯沉思片刻,道:“本府记得许将军曾说那信笺中的文字是辽文,依本府推断,舞姬不过是荣王安排在河间的眼线,那辽国奸细应另有其人。”
公孙策道:“大人指的是……马总管?”
包拯摇头:“本府尚不能肯定。”
展昭道:“大人,不如属下去会会此人,若他真是辽国奸细,必定会有所破绽。”
包拯点头道:“只好如此,展护卫万事小心。”
展昭一身夜行装束,跃过几重院落来到了后院马总管的屋子。
方才来时他已四处查探过,瞧见马总管正在厨房,此时屋内无人便悄悄潜入。屋内陈设极为简洁,展昭在床榻和几案内搜寻无所获,转而在衣柜内摸索着。
衣柜内层触手冰凉,取出瞧了瞧,竟是把弯钩银枪,枪柄上刻着辽文。
果真是他!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展昭觉出屋外动静,遂将银枪放入原位,转身跃上横梁,放缓气息,伺机而动。
不稍会,马腾步入屋内,他并未掌灯,熟练地四下取了东西,拿出银枪翻窗而出。
夜无星月,万籁俱寂。
展昭跟随马腾行至远郊一处废弃茅屋,马腾警惕得朝四周查看一番方入内。展昭悄然靠近,屏息注视着屋内一举一动。
马腾熟练的掀起地上破布,破布下暗门显现,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入其中,遂盖上暗门,铺好破布,一切如初,起身离去。
“呖……”远处飞掠而来的鸟儿惊了此地的两人。
马腾觉出此地还有他人,左手一扬掷出暗器,身形跟着一跃,银枪直击屋外之人。展昭侧过身,以剑鞘挡开了这一击。
马腾瞧见来人,惊讶道:“开封府展昭?”
展昭道:“正是,马总管,你果真是辽国奸细,束手就擒随我去见包大人。”
马腾轻哼道:“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银枪闪耀,暗器横飞,此人出手狠辣,瞄准的皆是要害。展昭原不是出手不留余地之人,但见此人攻势迅猛,势必要速战速决,心念一转,剑光如电,连出了几招杀招,银枪不敌,飞离掌中。
剑锋抵在马腾颈上,展昭沉声道:“随我去见包大人。”
马腾冷哼了声“做梦!”,顷刻间,鲜血自唇间溢出。
展昭一惊,尚不及反应,只见他身体重重向下倾倒,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毫无气息。
马腾咬破毒囊自尽,展昭始料未及,眼下人证已死,只得取走银枪和小布包作为物证。
包拯瞧见展昭归来喜忧参半,喜的是奸细已伏法,忧的是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奸细潜伏在宋境。
包拯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本手抄名册,公孙策认得那是周义全的字迹。
包拯叹气道:“看来圣上推断不错,荣王当真与辽人勾结。只是这样的证据远远不够……”
公孙策拿着名册仔细翻看,似是觉出什么,凑近闻了闻,道:“大人,这名册上有股淡淡的香味。”
包拯接过名册闻了闻,道:“马总管与那舞姬关系亲密,或许是沾染了那舞姬胭脂香味所致。既然河间的事已有结果,明日便启程回京。”
当晚,许蒙死于军帐内,一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