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七饶八拐，在一家不甚起眼的院门前停了下来。院门虽小，布置得却是十分清雅，路面铺满磨得发亮的石子，两旁卓立的翠竹，古铜色的大门，顶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鞠华堂”。
石头手脚麻利地摆好垫脚，又挑起车帘，道：“阿郎，到了。”
门口站立的一位中年相公赶忙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张历夫下车，引着他进了院子，边走边恭敬地问道：“阿郎，新来了一批男倌，可要去看看？”
“不用了，你办事我历来放心。”说完，张历夫又想起什么，一脸鄙夷地道：“挑几个好的送去千金公主那，她的口味你是知道的。”
中年相公应道：“是，阿郎。”
张历夫面无表情地走着，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上回金醉轩的事他记忆犹新，千金公主居然敢挑他下手，虽然毁了她的一位女婢，这气却还是不能消下去。只是，不能消下去又如何，他此时还不能对她下手，千金公主的身份地位对他还有大大的用处。
“阿郎，还有一件事。”中年相公说道：“您让我派人盯着狄仁杰，最近有新的动向了。狄仁杰他，在收集王本立的罪证。”
张历夫脚步一滞，扭过头惊诧地问道：“左司郎中王本立？”
“正是。”中年相公于是将前几日王本立侄子王宏兴调戏民女却暴毙街头、狄仁杰成功摆脱嫌疑，以及王本立本人当街强抢民妇，而那妇人恰巧是狄仁杰府上女婢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哦……”张历夫似有所思，道：“他胆子倒是大，刚任侍御史就挑最硬的骨头啃。”
中年相公拉开纸门，躬身安静地候在一旁。
房间里摆了几盆金灿灿的秋菊，案几上有一壶沏好的茶，冉冉冒着白烟。
张历夫靠着软榻坐下，思索半晌，泯了口茶才说道：“悄悄地将消息散出去，让王本立知晓狄仁杰正在查他。”
中年相公一怔，道：“这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哪有什么得利。”张历夫轻轻一笑，他不过就是想看狄仁杰惨败的模样，又道：“去吧。”
中年相公走后，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突然传出来张历夫的声音：“他竟然如此看重那女婢？”
※※※
纪王府上，李慎一身胡服，正在马球场打马球。
时下，击鞠游戏盛行。无论王公贵族、军中将士还是街头小民，都喜欢打马球，甚至一些大家闺秀、名门仕女也擅长。不过寻常人家买不起马，就换成步球，步球是蹴鞠，马球是击鞠。
李慎可不是寻常人家，他在自己府邸里建有马球场，训练属于纪王府的专业马球队伍，也时常亲自上阵耍几把。
击鞠所用的是硬木质球，大小如拳，涂成了鲜红色。击杖是一根长丈许的木棒，顶端呈半弦月形。
李慎骑在一匹枣红色马上，策马挥动着击杖带球前冲。对方球员紧紧包围着李慎，几番想从他马下夺球，却没想那球仿佛黏在他的击杖上，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游走。
场外纪王府的女婢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明夏领头，扯着嗓子兴奋地喊：“纪王，加油；纪王，加油！”
凝冬冷冷地站在一边，既不尖叫也不欢呼，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是出卖了她的心绪，李慎所在之处便是她目光所及之处。
突然，李慎驭马停下，手中击杖一挥，那红色的马球腾空而起，从包围着他的对方球员头顶掠过，划成一条弧线，飞快地往前横扫而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起头，目光追着那道红光移动。凝冬长吸一口气，睁大双眼望着那如彗星般横跨长空的马球。
马球化作一团红色流光，径直飞向对方的球门，进了！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围观的人群疯狂的欢呼起来。凝冬松了口气，嘴角略略勾起一丝笑容，望着那球场中央熠熠夺目的球神。
李慎甩掉一头汗水，眸里闪烁着夺人光亮，发出爽朗的大笑：“好了，本王也累了，接下来你们玩吧。”
场上球员多少顾忌李慎的身份，不敢强推猛撞，尽量避让着些，然而李慎的球技也确实出神入化，放之整个纪王府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而纪王府的球队在长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场外有一女婢猛地捂着心脏喊道：“快救救我，我心跳要停止了，不行了，不行了，纪王怎么可以这么帅！我的眼，我的眼睛快要被闪瞎了！”
李慎骑着马从场上下来，一跃落在地上，挥手对暖春说道：“去备水，沐浴更衣。”
说话间，有一位相公走进，低声道：“爷，狄仁杰在收集王本立的罪证。”
迎面走来的凝冬一听“狄仁杰”三字，忽然身子一僵，面上那隐约的笑意瞬间褪去，寒若冰霜。
“哦？”李慎一怔，顿时笑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去，帮她一把，将了解到的信息设法透露给她。另外，约刘老今晚一见。”
那相公低头道：“是。”
※※※
王本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愤恨地念叨着：“居然是狄仁杰府上的人！又是狄仁杰？好一个狄仁杰！上回巧言脱罪，令本官难堪，此番更是蹬鼻子上脸，敢对本官下手，三番五次地与本官过不去，这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嘶——”
他右眼的瘀伤虽然消了不少，此刻却被太过于狰狞的表情扯到，还是疼得揪心。
踱了几圈，他又想起那小妇人的撩人模样，不禁心痒难搔。当时，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身翡翠绿襦裙，衬得肌肤娇嫩白皙。一双眸子温柔沉敛，脖颈纤细，曲线流畅，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一方心猿意马，一方怒愤不平，一方疼痛难耐，面上表情煞是丰富。
就在这时，房门叩响，门外传来管事慌张的声音：“老爷。”
王本立不耐烦地道：“进来。”
管事进门来，施礼道：“老爷，方才收到消息，说侍御史狄仁杰正在收集您的罪证。”
“什么？！哎呀，格老子的，疼死他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