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辰珠从海上归来,俏生生地立在船头,等着军士泊船靠岸。今日是她皇叔在港口迎接南曦公主的日子,她怎能不来凑一番热闹。
码头上众人见了她,纷纷拜倒行礼,山呼如潮,她自然地受了,跳下船来,开始在人群中找她皇叔父,还有那……死丫头。
那丫头自小就可恨,跟她同年同月同父生,常常来宫中伴她,却跟她有着云泥之别。澹台辰珠觉得,每每见着她,便如见着父君的污点与耻辱,她总有一种毁之灭之的冲动,也动不少歪脑筋,偏生那丫头骨头硬,命贱,居然折腾不死。推崖下,她能自己爬了上来;扔海里,她能自己游了回来;卖给人贩子,她居然也能自己跑了回来,还将人贩子一并带回来送进衙门里。
当她恨得痒痒,却苦于无计可施之时,一日无上国师进宫,见了这死丫头,看了半响,沉吟半响,终是叹了一句,可怜天煞孤星的命!自此,不用她操心了,自有牙城的恶人们轮番来磨她。
也不知那丫头怎么突然就勾搭上了曦朝皇帝,此番还招招摇摇地回来,要来祸害她的皇叔。
可不是祸害吗?那车驾边,皇叔抱着的那人,不正是那天煞孤星?
澹台辰珠见着这番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向来随性,武功还不错,东桑牙城她又最大——当然除了皇叔有时要责罚她,不过,那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所以,一般她生气的时候,总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
于是,女皇陛下扬声娇喝:
“慢着!”
紧接着,在众人猛地惊讶不已,随即表示见惯不惊的目光注视下,她转身拔了身后侧侍卫腰间的佩剑,几步冲了上去。
这天煞孤星,沉船火烧都杀不死,越是逢难而复生,道行越深,越要祸害他人,此刻,她便要一剑砍了这妖女,永绝澹台东桑的祸患。至于什么两国联姻邦交,国之礼仪规矩,那些都是幻象,她统统可以无视!
“辰珠!——”方才她皇叔见了她下船上前,便将怀中之人放了下来,待她上前相见。此刻,见得她陡然生变的架势,本能出声呵斥她,却碍着在众人面前,她那女皇的颜面,又吞了后面训责的话,只是赶紧将那小妖精护在怀里。
澹台辰珠顿觉如火上浇油,她的皇叔,总是训她罚她,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做不对,又总是被那小妖女蒙蔽眼睛。
“皇叔,您别拦我,朕今日要替东桑除害。”说着,举了剑,快速往玉如意身上刺过来。
她的剑术,出自千语山长老真传,练的是狠快准的路子,只是此刻皇叔护着那妖女,她生怕伤了他,电光火山间,正凝神判断,如何捡了缝隙出击,突然一个力道横杀而来,制住她握剑的手腕,看似轻轻一握,试着挣开,却是动弹不得。
她心下火气升腾,这牙城码头上,还有谁敢拦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南曦来的凤大人。
“陛下,别来无恙?”那厮笑着问她,手上却丝毫不松。
“凤大人,请放手,这是我东桑澹台家事。”澹台辰珠不搭理他的寒暄。
“臣乃南曦使臣,只知保护我朝公主殿下安全。”风兮炎仍旧不放。
“呵……”澹台辰珠听得嗤笑一声,“真不知哪里来的什么劳什子公主?”
“辰珠,不得放肆!送陛下回宫。”她皇叔终是黑了脸,当众责她,又吩咐身侧的侍卫,上前来制她,是又嫌她失了体统,胡闹添乱了吧。
只是,皇叔身边的侍卫,精挑密训,她……打不过。于是,手一松,任长剑掉落在地,再挣脱了凤兮炎的禁制,退后几步,喝住那几个身形闪动的侍卫,从袖中摸出一块卜骨,往地上一扔,说道:
“皇叔,朕昨日上莱山,请国师卜了一卦,问您的亲事吉凶,您自己看吧。”
澹台玉身侧一侍卫上前,将卜骨拾了呈与他,他接过一看,刹那变了神色。
“皇叔,朕本想一剑将她砍了,反正世人皆说东桑女帝蛮横跋扈,凶残任性,朕不介意多一桩说事,可您非要护着她,那您自己看着办吧。”
澹台辰珠甩了话,心里想着这次将她皇叔惹得不轻,没准又得回宫禁足,遂转身抬步,自己回,不劳叔父发怒。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有些不对,像是什么事情没完一般。是了,是那妖女,自始至终,就立在皇叔身后侧,不惊不惧,不喜不怒,最讨厌的,就是她这般沉得住气的模样,她太沉得住气,太会伪装无辜,以至于,掩去了双眸中的狠意与野心。
可是,她澹台辰珠看得清楚,无上国师的通天慧眼也看得清楚,她还要世人皆看清楚,于是,她悠悠转过身来,用那自小练就的,用来在朝堂上吆喝群臣的声量说道:
“还有你,君如意,不管你做了什么曦朝长公主,不管你如何改了自己的姓氏,也改变不了你这君家**私生子的身份,改变不了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
见着那人依旧不动声色,眉心朱砂,面盘瓷色,仿佛一尊冷眼旁观人世的玉观音,她越发觉得刺眼,一咬牙,终是将狠话说了出来:
“昨日无上国师的卜卦说,天煞孤星澹台劫,释辞讲,天煞孤星从西归来,将是我澹台家的祸害!君如意,你说,这不是说你,还能是谁?你是天煞孤星,倒也罢了,老天垂怜,容你活到今天,偏生还要掀风起浪,祸害我东桑……”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跟我回宫。”澹台玉有些听不下去了,南曦的颜面,已经被他这顽劣陛下踩得一踏糊涂,澹台的颜面,也被她撕得体无完肤,他这门亲事,估计也被搅黄了。快步过来,牵了她的手,要拉她走。
澹台辰珠一把挣开,接着说道:
“皇叔,等朕将话说完,等一下任您责罚。您看看这船上的南曦精兵,是要嫁公主呢,还是要抢城池?君如意,你好歹也是东桑人,朕警告你,你若引狼入室,为虎作伥,朕随时取你性命,再将你千刀万剐!”
澹台玉已是顾不得什么颜面,扬手示意,侍卫上前,强请女皇。
澹台辰珠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再补一刀:
“君如意,朕若是你,此刻便已无颜苟活,直直投了这长河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