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寅这次倒是被封之拉出去的,等近距离再观望,他可是狠狠被吓了一跳。
那猰貐,身材庞大,形状像牛,红身,人脸,马足,瞅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而与此相对应的,那火凤脖颈优美,背部隆起,喙如鸡,颌如燕,尾毛分叉九支,周身覆盖着通红至燃烧般的艳丽羽毛。它形体甚高,挥舞着巨大的翅膀,像是降临来惩罚凶妖的神祗。
猰貐许是斗不过那凤,叫声凄厉,火凤口中朝它喷出火去,烧灼到了它的腿。它跳起,想要逃走,凤伸出那尖利勾爪准备抓住它。看样子,是要将它吞下?
“凤比龙的儿子厉害?”顾寅觉得热血直往上头涌,看着这种超现实主义的奇幻战斗场面,不由得舔了舔唇。
“那可说不准,”封之话里竟带了点鄙夷,“猰貐曾是龙子,也不过曾是,连后羿都杀过他一次。至于火凤……真正的凤是火精风神,它却不过是个略强的妖兽,食的不是露水嫩竹,力也纯不到哪里去。”语毕,眼见猰貐被火凤吸走精元瘫成一张空壳被弃之不顾,封之刹那冲过去,收了元星珠开了这唯一屏障,有点放手一搏的意味。他大喊:
“妖凤!今日,自降服于我,或是被封印收服,你选一个罢!”
那凤是懂人语的,听他挑衅便偏转过了身子,对着他们的方向一拍翅膀鸣吼了一声。因屏障撤掉,那强大的冲击使刚起不久的顾寅摔坐在了地上,耳朵都要震聋似的。以致于封之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所幸最后还是听见了。火光炫耀在他脸前,他惊恐未定时才发觉封之身上已换了套白色道袍。雪衣少年为他挡住火花,转头时笑得潇洒好看。能看出那副表情是盛满的信任与某种交付:
“顾寅,约好了,你会帮我的对吧?”
“……老子什么时候爽过约。”从地上起来,耳朵还有点嗡嗡作响。顾寅甩了甩头,皱眉看着持剑而立的封之,问他,“要帮什么?”
“火凤讨厌你的属性,因此虽然它在属性上压制我,也会想先把你干掉。况且怎么说?你比较弱,我刚又护着你,它必定觉得你是我软肋,会把你弄做优先目标。顾寅……”他啰嗦又停顿,到底郑重嘱托,“这妖兽不管怎么说也是很有本事,我且给你施上……护身法,你能否做会儿诱饵,帮我牵制住它。我准备好咒语后,便将它一举拿下。”
“哦,你要怎么施?”快速答应,连问话的封之都愣了半秒。当然,他极快调整好心情,马上做出安排,
“且对我背过身,脱下上身衣服。”
顾寅依言照办,黑色套头衫一脱,露出的背部皮肤白皙光滑,蝴蝶骨形状漂亮。封之想要速速解决,施了一个不算高级的水系阵法,大约能挡一次炎击。接着他便一张口咬破自己手指,血珠渗出指尖,他以那血为咒快速画于顾寅后背。画毕,两手变换几个手势,口中念声:
“三清君为证,凝!”于他背符咒中心拍了一掌。
“唔!”顾寅禁不住闷哼一声。
最后那一掌拍下,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结上了冰,使他如坠冰窟。似乎接下来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含着冷意。这温度甚至令他疑惑为何他还体能正常活动自如。
“好了,”封之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我暂时将你的冰属性质发挥到最大。你谨记,动作灵活些,大致能闪过那火焰的喷袭。下面我要全力准备封印符法,怕是分不出心去救你……”
“知道了,不用你婆婆妈妈的。”心里还是觉得冷,顾寅飞快套上衣服,活动了下手脚,“你别搞砸就成。”
他盯着那骇人又绝美的火凤,深吸一口气——
冲了过去。
正式分工达成。
“四海龙王,皆来助我。五天雷君,持我福祉。”口中不停念动咒语,封之闭眼单膝下跪,将剑生生插入土中半寸去。那阵法便就在他周围旋转结成:七星之轨,二十八星宿所佑护。
而顾寅从冲过去的刹那就吸引了火凤全部的注意力,一口火焰毫不迟疑地朝他喷吐过来,他急退侧跑,堪堪躲过。
又一击不成,火凤有些恼怒,它扇动翅膀,想再给这两个人类一点苦头。翅卷狂风,草叶纷飞尘土迷眼。顾寅生理性眯上了眼,顺带着视野模糊。凤便趁这时又一次朝他发出炎击。呵,以为这样就能干掉他么?顾寅在心里嘲讽句,身子一蹲几个滚身风驰电掣,又一次勉强避免了伤害。
许是三击不成其生恼怒,又注意到正蓄势待发的封之。它一展翅膀鸣一声,看样子是要掉转方向冲封之去。
可不能让他得逞。可该怎么办呢?
急急忙忙向周围地上扫视一圈,居然发现了焱盆。
什么时候?焱盆怎么会在哪里呢?
来不及仔细思考,他奔跑过去伸手夺过焱盆,在火凤发出下一次炎击的时候将它扔了过去。
焱盆接收了火凤的火焰,却因为其太过炽烈霸道,抖转几下后之后在空中炸裂了。
火凤似乎因此而受惊,这惊讶平添了它的怒气。顾寅在这关头故意火上浇油,冲它大吼:
“喂,妖怪!有本事烧死我啊!”明明手脚还隐约颤抖,撑着挑衅说耍帅的话。吼的时候他也没有停下,他觉得火凤那么大,要让封之安全得再离远点才好。于是他朝着东方奔过去,想要拉开距离感。
不为人知的,谁的手指霎那间捏碎了什么。顾寅鼻尖隐约嗅到香味。
凤一仰头,重重落在地上。瞬间地震般,顾寅因惯性摔了一跤。他马上爬起来,对于凤不飞了有些诧异,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放弃他这个目标,甚至有些狂暴化。他心下一宽慰,连汗都不抹一把,又开始向前跑吸引它。
凤不善飞翔,它现在不飞,反而是避短。它足脚甚高,一步抵得上顾寅飞快中的十数秒。似乎终于是放聪明了点,知晓无重点的炎击会被对方躲掉,它在离他近了不少时以翅助势,漩涡似的火炎带了几分引力,他尽力仍是擦过火球的表面。衣衫着了火,他就地滚了一转竟然很快扑灭。皮肤上烧灼感也没有想象中剧烈,当然刺痛难过还是有的。许是封之对他施的引冰术起作用吧。顾寅嘴角上扬了下,有点苦中作乐意味。可还没待他嘴角平下,一阵狂风从他后背刮来,他那身子如同破败秋叶被狠狠拍到崖边竖起的一块石壁上。
“啊!”是连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嘴里发出短促痛呼的瞬间内脏像被挤碎了那么疼,吐出的血在石壁上绘了朵花儿。可他跌在地上时竟还觉得有点好:
他先前就跑到了离崖边不远的地方,这儿毕竟是个山顶,有这种危险的边缘。如果不是被拍到这怪异竖起的石壁上,许是就被刮下山了吧。掉下去,估计才会真是死了。
实在是疼啊,他觉得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火凤看见了趴在地上,蝼蚁般奄奄一息的他,断定他已构不成威胁。再观那封之,他还在他的原地未动,连眼也未睁开的:
“五斗星君,且施阵法,汇为牢笼,捕浊切淫。”
天宇上隐隐雷电之光,隆隆闷响。
看到威胁,火凤高举足爪,要去灭了仅存的威胁。顾寅哪能让他得逞,撑着一口气跑过去,揪着那凤的尾羽爬上背去。
还好,这凤没有周身是火那么逆天。他暗暗地想,他身上没有什么神兵利器,即使爬到凤的身上也不能给它生命威胁。他死命扯着这妖凤漂亮光滑的赤羽,渺小地希冀着吸引它的注意力。
他突地反应过来他还有从家里桌上拿的那把刀,折刀很好用锋利,尽管面对妖怪脆弱得会不堪一击。他深吸口气,连这动作也感到肺部轻微的刺痛。他一手扯着那赤羽,一手握紧了折刀,使尽所有的力气拼命地刺下去——
好歹给他成功了。
伤害并不大,可是这点小伤也足以使自持甚高的凤怒气冲天,它本要对封之的攻击被截断,它动起身子叫唤起来。已经再没有力气抓紧羽毛稳身子的顾寅只觉得身子一轻,他就在这动荡中被抛了出去。这次运气没有上次好的样子,他仰头看到闪动着雷光的天空,被红和白分享去了深蓝色的本色,星辰都给瞧不见,乱乱的像糊开的油彩画——
一点都不好看。
他疲累地阖上眼,耳边风刮得生冷,他反而觉得体内的血液开始暖了起来,有点舒服。
好困。
他意识渐去,直直地摔下了悬崖。
与此同时,封之骤然睁开双眼,本是墨色的眸子亮着神祗般的金色光芒,他大喝一声:
“缚!”
五天神雷落下来制止住了火凤的行动,那凤正欲挣扎。却觉眼前一光冷冽,封之拔出本插着的长剑,暴起跃在它的面前。它却挣扎不开束缚,凄厉地长鸣着,睁睁看那晕满了雷光的长剑插进它的长颈——
此光亮过白昼,百物暗淡。
然此光消去时,火凤消失。半空中只站着一名红色长衣的青年,凤眸星目,怒视着持剑与他对立的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