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寅,你醒了啊?”似乎眼前这状况再平常不过似的,封之坐在昨晚的地方眯着眼跟他打了个招呼。
“……解释一下。”顾寅略有顾忌地往后缩了一下拉开与那怪异鸟儿的距离。
“那是大鹙,乃三青鸟中的一只。三青鸟听说过吧,《楚辞》和《山海经》里都记载得有的。”
封之脸上满满的是“那是个好东西你快想起来与它打成一片吧没坏处”的神色。顾寅恨他一眼,转回脸来面对这他似乎应该听说过的青鸟,片刻反应过来此青鸟即彼青鸟啊,李商隐的诗里也提到过不是么?西王母的信使……嗯,吉祥鸟儿是吧。顾寅对这奇鸟儿的恐惧消了几分。再者,这鸟儿毛色艳丽,实乃美丽,顾寅看得痴痴的,竟就朝那鸟儿伸出了手——
大鹙突地扇动了下翅膀,顾寅给吓住了。
“啊,那鸟儿是凤凰的前身。你性太偏水,它许是本能反感。”封之一本正经地普及知识。顾寅以一种怨念几乎具现化的眼神瞪着他:反感?反感这鸟儿从我睡觉起就站这儿玩儿?
封之被瞪得转过脸尴尬地咳了两声。
“所以,你要带这鸟儿去找火凤?”顾寅眼神时不时地就瞟到封之肩上那只大鹙身上去。封之摊摊手表示,“大鹙可是好鸟儿啊,不带白不带嘛,况且是我们门内的。”
“昨晚你师门给你送信了?”随意问一句。
封之的身体没来由一僵,顾寅刻意忽视了那点。
大鹙又叫了一声,的确是非凡物的好听。
“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找火凤?”转移话题么,自然就转到想知道的事情上来了。封之对这种问题倒是来多少都不推脱,施施然道给他听,“火凤是邪火汇结而成,虽是妖兽也法力强大。可它到底太纯,凡是火兽,都逃不脱一味药草的吸引。待登上了山顶,我在那炼好药草将气味散布出去,坐等它来便好。不过要是久等不来,就说明这S山真没出火凤,那时就印了我先前那话,我们上T山再寻一遭吧。”
“等等,你说火兽都会被吸引来。那要是引到火凤以外的妖兽怎么办?”那时候怎么想也知道山顶就他们两个人,妖兽一来不就集中着攻击他们了么?
“顾寅你放心吧,”封之一点都不为这问题困扰,“我既有这信心捉火凤,那在火凤位阶下的火兽我定是也能捉住的。你就安然待我身旁即可。”
呆着呆着,都问好几次了,老子呆在那儿干嘛啊?
跟着转悠来转悠去的,顾寅闷气积得多,踢了路边一颗老树一脚。结果那老树生过千年,已有些道行,顾寅差点没因为这一脚搭上条命去。之后他就最多在心里说几句封之了,毕竟,暂且别想他能帮封之了,没有封之他在这儿就挂了。
如此凭着封之那些宝具异草,他们兜兜转转绕过异兽在二十日内登上了S山的山顶。说是山顶,但百草丛生的,要炼制药草引出妖兽还得测定个好地点清理下。
顾寅也不想当碍事的,拐着大鹙一边凉快去了。留封之瞬间化身为风水先生这里测测那里算算的。“真够全能”,顾寅对其如是评价道。大鹙现在与他亲了点儿,他好歹不会在等待的时候太寂寞。手机早就没电了,又充不了,反正又没用。嗯……不知道又要弄多久,这块地躺着挺舒服的,而且有青鸟在,似乎自带全面驱虫功能。不如,就睡个好觉先吧。青鸟站他肩窝边儿,顾寅的眼睛眯着,继而阖上了。
这次他好像做了个挺有内容的梦。
梦里起先也是一片深渊般的黑暗,之后倏地闪过一抹亮红的艳美色彩。那抹颜色最深的没待看清就消逝,但接下来越来越浓的艳美的红色又开始染红了空间。那红美是美啊,可等漫得越来越满,满到这深渊都装不下,便成为了一种深度的恐惧。那是发自内心的对某种事物的恐惧,当这份恐惧到达一个临界点时,那片红色又发生了点变化。那红的中心位置凭空溢出一股浅浅的水蓝色来,适当的冷色调非常舒服,像是细股的水流般,又一点点地开始占据红色的位置——
封之就在这时候拍醒了他。
“要着凉的。”他眸子里透着关心,顾寅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沉默地翻身起来。
“弄完了?”
“差不多吧。不过药草有点多,帮着我点儿可好?”问后面句的时候他又有点最初的小心翼翼了,顾寅“嗯”了声。不知何就欢愉起来的,跟着他过去了。
“火云菇,龙灯草,沅芷,湘兰,麒麟枝,凤仙草。”
“沅石粉,三黄丹,赤岩砂,月石末。”
顾寅有条不紊地一样皆一样地把东西给封之呈上去。直到最后——
“三洞四御五方五老,听我号令!”
他从怀中瞬时摸出一张赤色符咒,口中念念有词将其划在那柄短剑上,不,那短剑此时已成长剑,随着他咒语的完成,那符咒引来天火落入变大盛物的焱盆之中。之后,他又迅速摸出另一张符咒,符尾瞬燃符体成灰,这次他引周围草叶飞舞,最终那焱盆中火炎旺盛,而后化为腾腾烟雾,向着东方肆意而去,拉长淡化。
一直到封之把剑收回走过来顾寅才皱眉问了一句,“成了?”
“成了,等着罢。”志在必得的笑容。
顾寅不说话了。然,之前烟成长龙而去,他一寻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结果把自己给呛着了。封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说:“火兽喜欢的东西你肯定不喜欢,那气味对妖兽会影响大些,但你也别自己乱试啊。”语意的确是关心没错,但一个不小心被呛着的顾寅还是心内不满,直起腰来又给了封之一拳。封之弯腰捂肚,顾寅一挑眉,“全力都没事,这回我可就五成。”
唉,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封之直起腰来表情更无奈了。
罢,说是一点不在乎别的火兽来,但若是对方来了,没有事先防御也很麻烦。封之略一思索,又从随身锦囊里取出一串有三颗大宝珠的链子。口中且拜会五方神女,那宝珠流转生起光来,咒语不停,那光便愈来愈盛。即使是青天白日,也无法隐去那璀璨的光晕。顾寅又被那光吸引过目光,眼瞅着封之把那串似晕开神光的串珠抛到了天上。而那串珠像瞬间有了生命,并不下落,默然旋转着,旋转着,骤然爆发出一阵更强的白光,之后在捂个眼睛的功夫又消失了。顾寅眨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寻找那珠串时,封之已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接下来可安心等候了,且先找个睡觉的地方吧。”
顾寅不着痕迹地抖了下肩把他的手弄下来,带着青鸟竟在最后找到了一所破败的木房子。估计是原住民的房子吧,好久没人住的样子,都闻到了潮味了。里面本还有张床来着,顾寅朝它踢了一脚,它也可怜的散架了。没办法,由于封之认定这房顶塌不下来,顾寅就随便铺了铺,凑合过上几天吧。
“我们等几天?”顾寅整理着衣服问。
“十天。其实五天内没有回音也就希望渺茫了啊……”不知何时叼了根草在嘴里,封之仰着头思索。
嘛,还没跑到山顶来用的时间长呢,合理可以接受。其实S山是个挺完善的景区,本不用这么着,可是他们是来捉妖兽的,相当于偷猎,还是灵异类的。原始森林大啊,封之带着走,偶尔就遇到传说中没被研究到的野兽,一发现奇异的草药就要收点儿备用。顺次还要尽量避免寨子里镇子里的各种人。唉,果然是冒险。都不带重样不带预兆的。
待一天像这大半个月以来一样过去,黑夜又沉沉地降临了时。顾寅正要躺下,封之从屋外跑了进来。一开始他还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封之在他的注目礼下很淡定地躺在了他旁边,顺便问了一句铺盖能不能分给他一半。
“……自己扯去盖。”浪费表情。顾寅背朝他躺下,“今天不守夜?”
事先声明,由于花费天数太多,顾寅和封之本已约定好单日封之守夜,双日换顾寅。
“之前不怕碰上大东西,现在是有法宝替我们守着。没事的,睡吧。”
有句话就行,顾寅阖上了眼。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封之悄然张开那双狐狸似的桃花眼,接着割开了他伸出衣服外的手指,将那血装入顶小的一只瓶子里装进了锦囊。
隔天顾寅注意到指上的伤口,也权当是没注意间在哪儿划伤的,一点儿没有疑虑。他看见封之又在用焱盆炼什么东西,罢了,他又不懂,没入过心去。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奇怪事是大鹙不见了,一问,封之道是传信回去了,师门就算了,这一事也就搁下。
如此无事过了五日。第五日夜晚,依是两人俱睡在屋里。半夜时,顾寅突然被一种类似于婴儿啼哭声的声音惊起,他一睁眼就要起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却被封之倏地抓住手腕拖住了。
“不碍事的。”他侧身卧着,眼角勾着笑。
顾寅把手抽出来,面无表情眼神有点闪烁地问,“什么东西在外面?”
“烛龙的儿子——猰貐。”像是没听到婴儿哭和那与防护比谁硬的声音一样。封之不急不忙、不慌不乱的。
“元星珠是师父给我的,没那么脆弱。猰貐曾是神子,如今也不过是吸食人类的凶妖,要强过师父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与我等等,待会儿说不定有好事发生,一举两得。”
他那面颊上透出一种算计得逞的酣畅,与平时的他不同,可更适合他这张脸。外面猰貐还在敲打着那元星珠构成的结界,每一击带动着白光的迸发,那光透过惨惨的窗映照在封之脸上。
顾寅不自觉地,有些呆了。
直到很久以后,那婴儿的啼哭声陡然一个升调,猰貐似乎发现了什么令它惊奇或是害怕的东西。顾寅复又望向窗外,东方的天渐渐被火一样艳丽的红色染遍,像极了那日怪梦中的情景。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凤鸣声,压过那猰貐的叫声,极富冲击力地响起——
封之嘴角笑意一深,
“你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