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楼,天气温和,阳光透过竹叶落下一地点点斑斑,既而随风而动,安静而明朗。
“仁子,来试试。”仁平推着小轮车,小轮车是仁平花了五天打造的。
“父亲,是不是以后孩儿只能在小轮车上度过了。”仁子站在小轮车旁。
“你要学会坚强,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孩儿知道了。”仁子坐上小轮车。
“你以前最喜欢去海边,父亲推着你到海边去玩,可以吗?”仁平正准备推车。
“不!”仁子反过面看着仁平。
“为什么?”仁平停住了。
“我……”仁子两眼泪汪汪。
仁平看着仁子那双汪汪的眼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狠心,但是不这么做那又能怎样呢。仁族已经下了追踪令了,迟早有一天会被仁族抓回去。
……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
“仁平!还给我出来。”突然外面一位女子阴冷冷的叫唤。
仁子问:“父亲,外面是不是来人啦。”
仁平点点头,说:“是啊,外面的人是来接我们的。”
仁平推着坐在小轮车的仁子走出屋子。
“仁母陛下。”仁平行礼。
“仁平,你可知错。”仁母威而不怒。
仁子很惊讶,问仁平:“这人是谁?”
仁平说:“你以后就要叫她母亲了。”
仁子拿手指着仁母:“她?”仁子好像整个人在梦中。
仁母对仁平说:“这小孩谁啊?”
仁平说:“这孩子今年五岁,他叫仁子。”
仁母突然大发雷霆,怒道:“你——就是说五年前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来人把仁平给我绑起来,把孩子也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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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宫,这里不知暗藏了多少秘密,是人心还是那些遥远的传说,一切都神秘莫测。
仁母把仁平抓来并没有按家族条例来处置他,只是把他囚禁在静陵园。静陵园是一个坟场,囚禁仁平的地方是静陵园的一间石屋,石屋以前只是为暂存石棺用的,现在用来囚禁仁平,只是为了惩罚,毕竟仁平还是仁主,没有仁母的下令估计谁都不敢对他怎么样。而仁子,他已经是仁族的小公子,安置在乾阳宫,虽说仁子是小公子但是没人承认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眼中仁子就是一个祸根,是野种。然而仁母却给仁子一个名分——“小公子”,安置在历代仁主居住的地方——乾阳宫。地位之高让所有的人看到都会眼红,再看仁子身边更是有上百名男奴打理他的一切生活起居,还增加了四名贴身女侍卫守护在旁,这哪里是仁族公子的待遇,简直是仁族“公主”的待遇。
这五岁的仁子好似被保护起来一样,但是仁子的自由也随着这种保护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一切事情,包括外行、吃饭、睡觉等等一切事情都由四位侍卫来安排。
仁子无法理解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父亲对自己所做的一定是对的,当自己来到乾宫的那一刻,自己就感觉很疑惑,为什么别人的眼神那么奇怪,难道别人一定要这种眼神看他吗?就好像他犯了天大的罪,那一双双眼睛,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每天都生活在困惑中,特别是身边的四位侍卫,个个面若冰霜,这感觉突然之间仁子已经步入冰冻世界,没有温度,没阳光的照射,一种严寒的感觉凉到了脚跟,就好像有人拿着冰冷的利剑随时要取他的首级,这日子过的提心吊胆,每天都闷在房子里,侍卫成四角形站立,将仁子包在中间。有时也没有那么糟糕,当天气特好,侍卫会推着轮车载着仁子到外面四周走走,也就当是看看天,看看太阳,缓缓心情。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仁母把侍卫撤走了,换了一个女奴,女奴年纪不大,看上去有十五岁的样子,但是她个子很矮还长得丑,看上去就不那么可爱,她可能是仁族的五等奴隶,也就是说她可能是他国之人,因为战争才沦为奴隶的。她被人唤作小奴,小奴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老是把自己该做的事忘了,有时经常要仁子提醒她,有时干脆不来仁子的房间,也从来不关心一下仁子,甚至她跑到其他的地方干其他的事,仁子在乾宫不熟也就对这事不追究,但从此仁子生活异常艰难,但幸好仁子不是真的残疾,不然仁子真要饿死渴死也没人知晓。
但总算日子过下来了,自从没有了四位侍卫,仁子的活动空间也就大了,开始仁子只是摇着轮车在自己住的院子里面转转,后来熟悉了就到其他地方看看,乾阳宫的确很大,景色特别幽美。自从仁母将四位侍卫撤走,接着上百名的男奴也就跟着撤走了,乾阳宫基本上没人进来,也没有人在这里走动,这里自然就很安静,但偶尔还有几位老人在这里扫地,可是从来没见过他们说过话,他们只是一味的扫地,相互之间也那么冷淡,有时只是眼神交流一下,见到了仁子只是微微低低头,最多的就说一句:“小公子,安好?”其他的就没有任何说的,但是那神色并不是那么的对。在他们心中恐怕默念这个小公子是野种,还是一个天生残疾之公子,既然发自内心的鄙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明明在心中不情愿,却还要装作很尊敬的样子,神情自然就不对了。仁子是不知道的这点的,但是他隐约能感觉的到,这里的人都在为了一样东西,既怕他又用着异样的眼神看待着他,虽然仁子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很想让大家认识他,他想告诉别人他并不是一个地位高而沾沾自喜的人。但有时仁子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在他的生命里根本就跟这些人扯不到一块去。
孤独陪着他,那日日夜夜……
秋天很快就来了。
天气渐渐变冷。
大道旁枫叶红似火。
秋天的风儿轻飘飘的,枫叶也随着它慢慢飘落,慢慢的铺满了一地。
仁子摇着轮车缓缓的在大道上走着,一片红叶落在身上,仁子拿在手中观看了好一会,他自言自语:“原来叶子的水分都失去了,才脱离的,但这又是为什么?”
“真是笨蛋,叶子没了水分,是因为大树已经不再给叶子输送水分。”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仁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红色的衣裳,长得很秀气(这是仁子当时的评价),婷婷玉立。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女孩说。
这时一阵风吹的红叶沙沙的落。
仁子望着漫天纷纷飞落的红叶,心中莫名的失落。
“好美呀!”女孩呼啦啦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坐在地上,手中捧着一大堆树叶,欢快的往天上撒。
仁子看了一眼女孩,鼻子“哼”的一声就摇着轮车往回走。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突然问道。
“仁子。”
“你住在哪里?”
“承阳苑。”
“那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咯。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这里玩。”
“随便。”
“哦,我叫仁娃,那我们能不能做朋友呀?”
“……”仁子不答。
“很有可能我是你姐姐。”仁娃见仁子不说话,就接着说。
“嗯?”仁子停住了。
仁娃追上来,从怀里掏出两块糖,递给仁子,说:“给。”
仁子看着仁娃,这个个子比自己高很多的姐姐,脸上甜甜的笑,是那么灿烂,那么天真可爱,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这么一个这么看着自己的人,那神情那眼睛是那么漂亮。仁子拿了一颗。
“那,接了我的糖,那就是我朋友啦,以后我们有糖一起吃,有难一起当。”仁娃把糖塞进嘴里,仁子也把糖塞进嘴里。
仁娃问:“甜不甜?”
仁子说:“很甜,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但是我觉得很好吃。”
仁娃搭了搭仁子的肩,道:“乖,以后姐姐带很多给你吃。”
仁子突然指着前面的那座山,说:“嗯。但是姐姐你知道那座山的后面是什么吗?”
仁娃说:“额,那边是叫南山的地方。”
仁子道:“难道山的后面都是山吗?”
仁娃摇摇头,道:“错了,大地始于大海却也终于大海,但是在大地上平坦的地方不多,所以说山的后面是山,山山相对、峰峰相连。”
仁子道:“海的尽头是什么?”
仁娃答:“是魔鬼之域。”
仁子沉默了半会,望着仁娃说的海的方向,道:“我讨厌这里,我想去海边。”
仁娃说:“可是这里去海边的路崎岖。哈!我们可以去望月台。”
仁子问:“那里有海吗?”
仁娃说:“那当然咯。”
仁子说:“你能带我去吗?”
仁娃说:“嗯,我们现在就去。”
望月台在乾峰东侧,完全和宫殿相离,中间更有葬石林、静陵园隔断,所以望月台一般是没人去的。
乾阳宫位于乾宫最东面,离望月台最近。
一条石子路通向山后,但幸运的是道路还算平坦没有大的陡坡,仁娃推着仁子没有一点困难。
拐了一道弯,眼前霍然呈现另一道风景。
眼前怪石林立,到处都是可搬运的大石块,路边堆放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棺,有一整副的,有只有棺盖的,有破烂的只剩下底座的,也有半截的,各种摆放的状态,而在这空旷的石林里,时不时传来叮叮敲打石块的声音,一种透着死亡气息的恐怖突如其来,冷不丁让人心寒意冷。
仁子两边观望小心翼翼,而路上十分不好走,一路颠簸,仁子咬咬牙,这里的阴森恐怖已让他无比的心慌。
仁子忍不住问背后的仁娃:“姐姐,这里是哪里呀?”
仁娃道:“葬石林,过了这里就快到静陵园。”
仁子指着路边的那些东西,道:“你看到这些东西了没有,好奇怪的样子。”
仁娃轻轻的笑道:“这都是石棺。”
仁子道:“那它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仁娃摇摇头,道:“人的最后归宿。”
仁子道:“归宿?”
仁娃道:“其实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而最后的归宿不过是小小的石棺。”
仁子自幼学习,领悟了仁娃说的话,他也没有多问了。
仁娃道:“看,前面就是静陵园。”
原本有些失神的仁子被仁娃这么一惊,吓了一跳,抬头来望,一个敞开的洞口高足足三丈有余宽五丈,洞口植被郁郁葱葱,没有一点深秋来临的败落,而两边古藤巨枝错综繁密,树荫已经盖过了前面的空地,真是让人惊叹。
仁子两边望了几眼,左边一块大石上清晰刻有“静陵园”三个黑色大字。往洞内望去,里面漆黑一片。
仁子道:“这山洞里面好黑啊,我们怎么走呀?”
仁娃突然笑了,仁子不明白仁娃笑什么,便又道:“我们不走里面的吗?”
仁娃道:“这不是山洞啊,这是一片树林啦。”
“啊——”仁子不敢相信眼前的是树林啊。仁娃推着仁子走进了如同山洞的树林。
“你先闭上眼睛大概过一刻钟的时间,然后慢慢睁开。”仁娃道。
仁子闭上双目,轮车被仁娃推着缓缓的行走,仁子道:“姐姐,我可以打开眼睛了吗?”
“可以啦!”
仁子睁开眼睛,眼前抹不去的昏暗,但是能分辨眼前的东西,平坦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层闪着微微亮光的落叶,踩踏在上面软软的,霍然迎面而来十人围抱的大树拔地而起,仰头一看看不到顶,而天顶被密密的枝叶遮的透不进一丝光,这时,天空亮起了如同黑夜繁星的微光,一闪一闪,而这参天的古树一颗一颗如同擎天之柱,而这闪闪的光最为醒目,它们成了这森林里面唯一的光源。而次为醒目的就是那白色的悬挂在大树枝干下的石棺,石棺是被树藤吊住的,一个一个一层一层悬挂着,几乎每颗树上挂着上百个石棺,就像挂满了累累的果实。
仁子慢慢能看清了许多的东西,树枝上的猴子、鸟儿、蛇,野猫……各式各类,地上有一些跑动的兔子、狐狸、老鼠……仁子皱了皱眉头,心里极为害怕,而轮车已经停止走动了。
“姐姐,我们赶快走吧。”仁子反过面来。
背后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仁子四周望了几圈,没有找到姐姐的影子,她走了吗?抛下了他,他宁愿不相信这是真的。
“姐姐。”仁子大声地呼叫。
远近都是仁子的回声,却没有任何回应。相反头顶上的星星亮光瞬间都灭了。现在已是静陵园深处,洞口的光已经照射不到这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光源。在这个无边空旷的黑暗森林放眼无物,不免心慌意乱。
想象那不停追逐的脚步,那是在沙滩上的情景,“母亲——孩儿跑不动了。”可是现在霍然又出现这样子的场景,他心里十分的害怕,害怕有一天姐姐也会突然消失。
“姐姐——”无助的叫唤,而只有寂寞的回应。
突然一点微微的绿光缓缓亮起,接着一个一个连续被点亮。此刻清晰可见一个红色衣袍的身影出现在绿光之中,她踩踏着挂在树藤上的石棺,在空中翩然飞舞,就想九天的仙子踩踏着绿光照射这片被太阳遗忘的地方。
“姐姐!”仁子惊喜。
宛然一曲歌声响起,声音空灵婉转。
她踏在石棺上,石棺便发出绿色的光,空中星光随着绿光的亮起,也亮起来了。
煌煌的光芒,快乐的歌谣,让人心情畅快。
“姐姐。”
仁娃翩然“下凡”,落在仁子面前,道:“好看吧,我经常来这里玩的。”
“好看,但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不怕吗?”
“我不怕,这里有什么好怕啊,虽然这里一直是没有阳光,但是有这些呀,一直会亮着的呀,不管你什么时候来它们都亮起来。”
“姐姐,那些像星星的是什么。”
“你说的是那些闪烁的亮光呀,它们是树藤的花,花开放的时候花瓣就会发出闪闪的光,用来吸引蝴蝶或者小飞蛾。”仁娃飞上去摘了一朵花下来给仁子看。
仁子端着花看,这一闪一闪时而红光时而白光时而金光好几种颜色随机变化,真是好看,仁子好奇的问:“这花叫什么名字。”
“滴泪。”
“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叫它滴泪呢?”仁子又问。
“因为它会哭。”
“会哭的花。”仁子抚摸着手中的花茎,它被折了一定很痛吧,于是就对着花吹着气,好让它好受点。
“你在干什么?”仁娃奇怪仁子的举动。
“你把它摘下来,它会疼的。”仁子天真的看着仁娃,难道她不知道花会疼吗?
“花会疼?”仁娃一惊。
“是啊,疼了就会哭啊。”仁子眨了眨眼。
“哈哈,太好笑,花怎么会疼呢?”仁娃笑了,眼前这位天真的弟弟真是可爱之极,让人真真地怜爱。
仁子回过头去,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是啊,它也会疼啊,每当这里新增石棺的时候,所有的花都会流泪。”仁娃收回笑容。
突然气氛变得凝重了。
“石棺为什么会发光?”仁子指着发光的石棺。
“因为石棺里面会放出一种灵气,微微一点热度就会点燃。”
“那灵气是怎么来的?”
“是死者身上发出来的。”
“啊,这石棺里面都有死人吗?”
“是啊,这些都是我们族里面的前辈,以后我们也会在这里的。”
“那以后我们就永远不会分离了,对不对?”
“对。”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我以前每天一个人都会来这里玩的。现在有个伴儿了,真开心。”
“我也是。”
“对了,我们去海边吧,那里更好玩。”仁娃推着仁子走出了静陵园。
前面霍然光芒四射,仁子几乎打不开眼睛。
但见前面是一条碎石路,尽头是一个很宽很长的石台,石台中央有一座石亭,这个石台明显比其他的地方要突出,它向外伸出数十丈远,石台下面是万丈悬崖,崖下是涛涛海水,仁子早在静陵园就已经听到了海浪拍打海岸的哗哗声,此时还没有走上望月台就已经对这种感觉无比喜悦了。仁娃推着仁子来到望月台,看!海天一色,那遥远的地方白色的浪花是海与天的界线。
站在这里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被锁的心一下子自由了,海风吹来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漂亮吧。”仁娃道。
“嗯,这里为什么叫做望月台呢,其实观海是不错的。”仁子点点头。
“是啊,日出就更壮观啦,你可以看到太阳是从海里面慢慢出来的……”仁娃很陶醉的描述她看日出的经历,仁子听了也跟着陶醉了,这时他多么想看到那日出是怎么从海里面出来的,那朝霞是不是像彩带一样,那破晓的第一束光照在自己的眼中是不是那么的耀眼,是不是海水也泛着五彩光芒……那该是多美的景色。
仁子突然道:“仁娃姐,你以后能不能每天来看我,我想和姐姐一起看日出。”
仁娃道:“好啊!”她围着仁子走着,步伐轻盈。
仁子对这位姐姐格外的亲切,除了他父母,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排到了第一位,他仰望着仁娃,很高兴地点点头,道:“嗯。”
仁娃道:“仁子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仁子摇摇头道:“没有。”
仁娃笑道:“你看多好的地方,自由自在,没有约束,我跳舞给你看吧。”
仁子十分喜悦,道:“好啊。”其实在仁子心中不奢求什么,只要有那么一个关心他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哪怕什么话都不要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仁娃舞动着她那曼妙的身姿,她就如绽放的芙蓉,又如飞舞的花蝶,海风吹着她的衣带,她就像下凡的仙子。
海声风声化作音韵,他们的笑声是美丽的歌声,一切都是那么的的美好。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短暂的美好将成为永久的记忆。
而这种宛如梦幻中的那种真实只能让人去怀念,每次想起都会有种伤痛,而当时的那种喜悦慢慢的在回忆中变得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