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粉般洒个不停,道路边成排的白杨,银装素裹。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杈,投影在树从间的土路上。
一辆马车‘轱辘轱辘’的从阳光上行驶而过,马车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少爷,再走一会儿就到香泪湖了,我们马上就能找一家船夫歇息一下。”陆伯侧身对着车内人道。
谢小宇从醉仙院出来那日,脸色就苍白,似乎耗了很大心神,离开开封后身体状况也跟着每况日下,陆伯心中担心,可沿途又无村落,本想着尽快过了西子湖,好找个镇子让少爷好好调养一下,可北方的雪,说下就下,不仅耽搁了行程,恐怕过西子湖也只得渡船而过,也不知这大雪天还有船夫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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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泪湖坐落于长安与开封的交界处,偏北则是万毒门,偏南是天香阁,两个宗派隔湖相望,天香阁鼻祖天香子美若天仙,当年天香阁与万毒门恩断义绝,天香子一剑挥出,生生凿出了这湖床,积雪化水,成为一面湖,又有称她拔剑之日,有一滴泪落入剑凿中,因此命之为‘香泪湖’。
“咚、咚、咚”
屋内有一老者正坐在火堆旁用粗糙的手编着渔网,听见叩门声,低叹一声‘来了么’,缓慢起身开门。
“吱嘎”
陆伯看见开门的老者,赶紧道:“我家少爷上京赶考,途经此处,忽逢大雪,可否进老丈屋内暂住几日?”
开门的老人眯起眼睛打量了陆伯几眼,没有放其入内的意思。
“老丈放心,我等绝非歹人,也不会白住此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交到老人手上。
老人接过沉甸甸的银子,面色稍霁,让开了门口,走入屋内。
“多谢。”陆伯告了声谢,便赶紧回头去接车上的谢小宇入屋。
“方才在远方见此处有烟而起,还在担心屋内无人呢。”陆伯关好木门,闲聊道。
老人将一根木材加入火堆中,答道:“这大雪天过湖的人少,也只有我这种鳏独之人才留在这儿”说完,看了一眼浑身哆嗦的谢小宇,从腰间解下酒囊递过去。
“小伙子,喝一口。”
“多谢老丈。”谢小宇接过酒囊,抿了一口,味道略淡,与普通酒无异,但一口下去,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发现自己最近一直昏沉沉的大脑舒服了一些,身子也暖了起来。不由好奇的问道:“老丈,这酒是何酒。”
老人轻抖手中渔网,答道:“水是香泪湖水,夹杂些谷物,再取附近山上一果子,自酿而成,从前到了雨雪天,浑身腰骨酸痛,夜多辗转,喝几口可好多了。”说到后面,话里多了一丝得意。
谢小宇点了点头,那果子虽不知何物,怕是有安神的效果。
“这雪没个四五日怕是不会停了,你们就安心住下吧,若无吃食,可去南面山上打些冬兔。待雪小些,你们若是想过河,我可以使船载你们过去。”
那边陆伯却笑道:“我本想和老丈商讨此事,如此,就麻烦老丈了。”
老人点点头,复道:“不过我那船只吃水不深,加上马车重量只怕有点危险。”
陆伯思量了下,马车本就是给少爷歇息所用,行李也就两大包袱,七十斤左右。于是道:“若只有那马儿,可行否?”
老人沉思片刻,道:“可行。”
“香泪湖已冰封,如何渡船而过?”边上的谢小宇见两人似乎浑然未觉,奇怪的问道。
陆伯一笑,解释道:“香泪湖并非天然湖,是当年天香子一剑劈出来的,直至今日,湖底都偶有剑气纵横而出,湖面虽有冰,却多是浮冰,难以真正冰封湖面。此地渡河人也多是住在附近山上的渡河老手,他们对西子湖极为熟悉,才敢在此接客渡河。”谢小宇又是惊讶又是遗憾,惊诧于天香子的实力,遗憾这西子湖非但不是一处游玩之地,更如此凶险。
老人轻笑一声,接口道:“做我们这行的,家家户户谁不都认得,哪个不是从娃子开始就跟着父辈爷辈呆在船上,看着这湖水。生于此湖,死于次湖。哪怕闭着眼啊,也能把人从这头渡到那头去。”
或许是一个人在这儿等了太长的时间,今日老人的话格外多了一些。
“啪”,火堆中传来一声轻响,又是一根木柴燃尽。火,有些昏暗,照着老人的身影,沉沉的晃动,那眼;也幽幽的闪着。
***
三日后,大雪稍歇,只剩下一粒粒的,自空中懒懒的坠下来。厚厚的云挤压着阳光,稀稀疏疏的落在这片湖面之上,浮冰之下的湖水幽暗,透着一丝丝的不详。
一只孤舟,从船坞中缓缓驶出。船头方向,站着一个老人,双手执竿,聚精会神的盯着深深的湖面,好像这湖上的浮冰都不复存在。马儿卸掉一身的负重,站在船尾,长而有力的脖子垂到船体外,对着湖水呆呆的咀嚼着嘴。湖水清澈,隐约可见水中竟还有几尾鱼的影子,忽然水下泛起一串水泡,那几尾鱼也一闪而逝,发呆的马儿微惊,急把头转到船内。
老人将竿用力一撑,船只借力向前略快的一趟,后船船尾刚过气泡,“嗖”的,一道剑气就从水底冲了出来。船棚里的谢小宇与陆伯对这一幕虽然已不陌生,但此时仍啧啧称赞。老人又是将竿一打,船体向右一偏,毫无预兆的,“咔”的破冰声,船左舷应声就被划出一道淡淡的剑痕。
“难怪刚见此船时,这船体外就剑痕斑驳,这等毫无声息的剑气,避之何易啊。”湖岸边,‘二哥’叹服道。
“二.....二哥,人家靠这...这吃饭呢,那...那还能不厉害。”憨货在边上理所当然的说道,感觉自己‘二哥’变蠢了,还没有自己聪明。我一想就知道原因了,嘿嘿。
‘二哥’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不答,自白杨上跃下,竹笠一歪,就仰躺在了地上,命令道:“好好盯着。”
‘憨货’心中不忿,瞅了瞅避着‘二哥’飘的雪,‘好心提醒’道:“二哥,小...小心着凉。”
见‘二哥’没有反应,只得瞪着眼睛,瞅着湖上那小舟。
“风雪前行夜,潇潇无人烟。老树昏鸦起,月照山林间。前路不知处,后途寥茫茫。人间事沧桑,不如东南向。”
远远的,老人唱起了一曲《雪夜行》。苍老的声音悠悠的荡在这宽敞的湖面上。
不知不觉,船已至湖中心,老人拄竿,船止。
“这段时辰,湖面剑气格外激荡,惟有这湖心,我们得先在此休息片刻。”一进船篷,老人就解释道。
“我能去船头看看么?”或许真是那酒有奇效,这几日谢小宇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此刻也来了精神。
老人弯身做到陆伯面前,间其投来征询的目光,道:“自是无妨。”
陆伯也点了点头,谢小宇起身而出。
待谢小宇走到船头,老人执起一双筷子,突然问道:“陆老先生是习武之人吧。”
陆伯一愣,疑惑的点了点头。
老人低头看着桌面的头缓缓抬起,看着眼前的陆伯,眼中闪烁着诡异。
“可否请陆老先生赐教一二!!”
“赐教”二字一出口,筷子化作两点寒星,急射陆伯而去。
陆伯心中又惊又怒,可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敢迟疑,举起筷子,直插两点寒星。“啪”,伴着一声轻响,两双筷子双双僵持在空中。
“阁下到底是何人!”
老人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只见手腕一翻,寒星方止,却是冷光乍现!陆伯见对方招招欲致自己于死地,心中更是大怒,也不在留情。反手握筷,直插对方手腕,老人若是不变招,手腕必定被钉死在桌上,只得将手臂深深一折,转攻为守。陆伯乘此机会,筷尖直对准对方咽喉而去!
两人隔着小木桌一攻一守,只见两只手腕与一对筷子不停的上下翻飞。片刻间,已是过了几十招。
突然,老人攻势一收,陆伯微微错愕,却见一道银光激射而来,连忙收手一挡。
“叮”“咯咚........”一只筷子被击到船篷,又掉落到船体上。
老人还剩下一只筷子,此时正直挺挺的插在陆伯咽喉处。
“少。。。。少。。。。。”陆伯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还在说什么,最后头一歪,再无生机,灰色的眼中只剩下担忧和绝望。
少爷。。。。快跑。。。。。
老人看着陆伯,沉沉的叹了口气。
武者身死,当死得其所。
转身拿起被击飞的筷子,向着谢小宇而去。
还在船头看远处剑气飞荡的谢小宇浑然未察觉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突然一块浮冰被剑气冲来,击到船头,船身一晃。
“噗嗤。”谢小宇感觉心脏一阵剧痛。
风,静静的扫过河岸。
躺着的‘二哥’突然眼睛一睁,站起来暴怒道:“怎么有人的血腥味!!”
树上的憨货斜靠着树,正舒服的睡着觉,突然听到吼声,也被吓了一跳,忙道:“啥...啥....啥....啥”
‘二哥’也来不及呵斥,一跃上树,朝远方看去,正见那渡船人将筷子捅在谢小宇背上。
“啊!!!!!!”一声惨叫从湖中心爆发而来。
‘二哥’心中一凉,作势欲起。
就在此时!一股恐怖的压力从天而降!!四周的雪,风,云,草木,甚至连香泪湖中喷射而出的剑气!都似乎在此刻静止了!
自那威压的源头,一道褐色的身影从湖的那头飘然而来,来人明明极远,但几个呼吸间,竟然已经到了眼前,他似乎玄空飘来,可细看之下,却是踏着湖中剑气而来。自湖中的直射出湖面的剑气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好似在迎接君王,竟是为其铺设了一道剑气之路。脚尖所过之处,自有剑气射出,为其所踏!
老人见到来人,松了口气,随后挣脱巨大的压力束缚,如一只大雁,纵身一跃,消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