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易来到船头,脸色凝重,抬头看了一眼老者离去的方向,心中总是觉得哪儿有些古怪,转身检查了一下谢小宇的伤势。筷子从身后透体而入,入体七寸,可角度略微倾斜,几乎就是贴着心脏刺进去的,估计真正插入心脏的筷尖不足半寸。又自上而下细细的打量了昏迷的谢小宇一翻,暗道:老祖让我来这西子湖寻找破煞星,可这少年资质如此平庸,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还是救人要紧。自怀中摸出一颗止血丹送到谢小宇口中,随后便带着他一跃而去。
待姜振易离去,四周那种空间凝塞的感觉才褪去,刚才仿佛灰色的世界也渐渐恢复色彩。
“吓...吓....死俺了。”憨货用大手对着自己的熊一样的胸膛“啪啪”拍了几下。二哥也沉思道:“那老人究竟是何人,其实力怕也是三清之境,世间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高手。”
憨货一拍自己的脑袋,道:“二...二哥,方才俺就是听..听那老人唱着,唱着。就...就莫名其妙睡着了。”二哥点头沉声道:“如今这小子既然去了天外楼,定是安然无恙,可这么一个废小子身边竟出现了两位三清修者,其中怕是有蹊跷,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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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突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船头,周围的景色明明很清晰,却怎么都好像隔着一层纱,如此的相似而陌生,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剧痛,一只筷子从他心脏处戳了出来,“滴答滴答”筷尖缓慢而有节奏的滴着血,他无力的倒下;一晃,发现自己又再次来到船头,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再次被刺死,又再次出现在船头,再次死去。一次一次的重复,一次次的循环。无数次的倒下,他无数次的想要回头去看那刺客的脸,可总是看不清楚。只能无奈的倒下,倒下,倒下。。。。。。
“公子,公子,没事吧。”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将他从那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中缓缓拉出来。
“是陆伯吗?陆伯快帮帮我。。”谢小宇梦魇着唤道。
“公子,醒醒。”
“啊!”谢小宇猛的一坐而起,脸色苍白,背上冷汗淋淋。听到有人在喊他,慢慢侧头向边上看去。床边站着一个俊俏小僮,正担忧的看着自己。摸了摸胸口,那么严重的伤现在竟然只感到微微疼痛,他又环顾四周,问道:“不知陆伯何在?”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想来是长久不说话造成的。
小僮从边上递过一碗水,疑惑的答到:“二长老回来时就带着你,未见有他人。”谢小宇一下子就如同坐在冰窖之中,好一会儿,才艰难道:“能否带在下去见下恩公?”
小僮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出屋外,映入眼帘的就是空中一片巨大的树冠,风扬过,沁入心扉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远处层层叠叠的建筑在云间时隐时现,自近往远望去,最清晰可见的是一条长而笔直的上山之道,前不见其首,后不见其尾。其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殿后隐约可见巨树的主干。各山头间以粗粗的锁链相连,这些锁链最终汇聚到一把斜插在山峰的巨大剑体上。而在云雾缭绕之间,竟然还有身影在御空而行。
“公子,请抓紧在下。”谢小宇从景色的震惊中醒来,不解的看着小僮,突然脚下一震,一把仙剑拖着他两腾空而起,谢小宇大惊,连忙一把抱住身前的小僮。小僮突然被抱住,脸色闪过一丝愠怒和羞恼,却也无可奈何,不敢有一丝分神,操纵着仙剑向远处飞去。飞在空中,整个天外楼的景色更是一览无余,而那颗大树,依然绿茵茵的遮在众人头顶,显得愈加高大。
“咦,这不是小文吗?”迎面飞来一个紫衣女子,脚下飞剑紫霞生辉。小文年方十二,堪堪到谢小宇胸口,却被他跟章鱼一眼绑在身前,只得将双手一拱,闷声道:“参见师姐。”紫衣女子细细打量了翻谢小宇,见他面容清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两人这副模样实在滑稽,不由笑道:“这就是姜师叔救回来的人?”随后又看了一眼文文,心知他修为尚浅,带着两人飞行委实不易,便抿了抿嘴角道:“你们是去拜见姜师叔的吧,速速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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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楼禁地。一座石碑,上面刻着血红的“禁地”二字,碑旁跪躺着一只老黄牛。这老黄头体型堪比一只巨象,而两个牛角更似龙角。黄牛边上还有这一副古琴,只见老黄牛用一只蹄子在拨动着古琴,琴音袅袅,口中还不时的跟着曲调哼哼,极为悠闲,惬意。
姜振易来到石碑前,对着老黄牛揖了一下,又自怀中举出一块玉佩。黄牛不理,犹自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但姜振易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入内了。进入其内,是一片充满着绿意的空旷,惟有一棵参天的大树,坐落在这片旷地的正中央,树下星星点点的绿光,是灵气充足到极致的具象化。
姜振易对着树下的大石歉然道:“振易没有带回破煞星,让老祖失望了。”
半晌,空无一物的大石上传来一声叹语。“时也,命也,无需在意。”
最近老祖陷入‘天解’状态越来越频繁了,只怕神农古树也无法再帮助老祖了,心中担忧,又束手无策,只得拱手告退。回到住处,发现谢小宇和东方文文正在屋内候着。
文文看见来人,急忙道:“参见二长老。”谢小宇也明白了来者何人,急忙跪拜道:“参见恩公,不知恩公可知陆伯现在在何处?”
姜振易在救他之时,当然知道船篷里躺着一个生机全无的老者,也猜想到两人关系匪浅,可看他此时紧张的表情,还是不由叹道:“若你说的是船舱里另一个老伯的话,他已经死了。”
谢小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父亲在他幼时专注商道,常年在外,母亲也要帮他四处打理,陆伯有时虽也要外出走镖,但他童年中照顾他最多的,便是陆伯。陪伴着他长大的,也是陆伯。在他心中,陆伯不仅仅是一个谢家老仆,更是亲人,可如今还怎能听到那一声“少爷”?!
我要复仇!他不能理解为何那渡船人要杀死他们,只是胸中的怒火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将头猛的扣在地上,嘶哑道:“还请恩公能让在下拜入门下!!”
大殿中一下陷入了沉默,姜振易神色复杂的看着下方的少年,如此为了仇杀之事就登门拜师之人在世间数不甚数,若是往常,他一定断然拒绝。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跪拜在那儿,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是如此的沉重,拒绝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小宇心中一凉,咬牙磕头道:“还请恩公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侧立在边上的文文听着“碰碰碰”的磕头声,心中不忍,陪同谢小宇跪在旁边,拜道:“我天外楼自成立以来,皆以乾坤殿前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来选拔入宗弟子,还请二长老赐他一个机会。”
天外楼自开宗以来,从不如其他宗派一般,以聚灵珠来测量一个修者的聚灵能力,也不论如何天纵资质的体质,只以乾坤殿前九百九十九阶台阶,若能登天,便可入宗。
姜振易没有说话,皱眉陷入了沉思,那渡船人能在他三清境的威压之下从容而去,修为自然不下于他,而且他离去时所用之身法,像极了本门的龙游步,那老者实力要杀死谢小宇轻而易举,绝不可能因为船身一震而失误,此事中处处都弥漫着古怪。而江湖上,因为弟子仇杀不知毁了多少大宗大派,这也是他最为忌惮的。
大殿中陷入了沉默,只有“碰碰碰”的磕头声还在回荡,“罢了罢了”姜振易无奈的一叹,对着文文道:“明日你带他去登天梯吧,不过他这资质,要登上来绝对不易。而且刺杀你们的那位老者,实力强劲,你若没有个数十年的苦修,想要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姜振易也不好太过打击谢小宇,事实上凭他这种资质,估计这辈子都到不了那层次。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听到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谢小宇又是连连磕头,浑然不觉脑门上已是鲜血累累。“谨记明日辰时,登天梯开,错过了时辰莫要再来找我。”姜振易抚着额头,连连挥手,催促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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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两人回到谢小宇的疗伤处。“方才多谢小公子为在下说话。”谢小宇一脸严肃,恭敬的对着文文作揖道。
东方文文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红,咬牙道:“你喊谁小公子呢!”
那边谢小宇直起身子,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小厮打扮的俊俏少年,微微眯眼,似乎没有看见喉结,不过这也很正常啊,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男性特征长的慢了点。也不怪谢小宇看不出东方文文是女子,他声音中性,还略显沙哑,一身小斯打扮,行事果断,虽容貌俊俏,但一双英气的眉毛,彻底把她变成了‘美男子’。
东方文文再也受不了谢小宇一副“男孩子”的坚定眼神,怒道:“我是女孩子!!”
“咳咳咳。。。。多,多谢这位姑娘方才出手相助。”怪不得前面遇见的那紫衣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方才实在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记住了!本姑娘叫东方文文!”
“是是,小生一定记得,一定记得。”谢小宇连声作应。东方文文自怀中掏出一卷古籍与一瓶金疮药,丢到谢小宇怀里,“哼”了一声,负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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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谢小宇看着天上发呆,古树窸窣的摇晃间,可以看见天外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爹,娘,对不起。孩儿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梦柔姐,我也不能马上回去见你了。那人摆明是想杀我,我回去,你们可能反而危险。陆伯从小待我极好,却也因我而死。心念此处,那股熊熊的怒火又再次燃烧起来,谢某人再次发誓,将来有一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天上的星星依旧不紧不慢的一下一下的闪着,同样的一片天空,谢小宇却已经置身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以前他憧憬着这个世界,但此时在他身处于这个漩涡中时,他的心却被名为‘憎恨’的业火狠狠的吞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