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宁被下令禁足,即时生效。怒地回房就砸了好些唐三彩绘瓷瓶,甚至差点砸在了跟在她身后的张侧妃的身上。
“这成个什么样子?你这是做什么?”张侧妃冷哼。
沈玉宁愣了愣,猛然趴到美人靠上大哭起来:“爹宠那个小贱人就罢了,连娘也不为宁儿说话。宁儿在这个家里没人疼没人爱,还不如立时死了倒也干净!”
张侧妃气的脸色发白:“不懂事的小畜生!”
沈玉宁猛然抬起了头,哭的妆花了,眼红了:“我没做过!那小贱人污蔑我!”
张侧妃心口疼的哆嗦,由着衡妈妈扶着坐了下来,衡妈妈知机地挥退了房内随侍的丫头。只听张侧妃低声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到现在还不知是被人算计了!可恨人家算计你,你就没有半点防备!那簪子就被人顺了去自己也没有半丝察觉,这可不是你活该?这活生生的物证摆在眼前,你让娘说什么?”
“一定是白锦那个小贱人!她从小就护着那个白痴和我们作对!娘,您当初为什么不连着她一并发卖出去?”
“你以为我不想么?”张侧妃道:“若不是你推了那小贱人下水,我何须大动干戈地撤换离君院的丫头?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寻那些个不知根知底的回来?我这都是为你掩饰,可白锦那丫头很不同。她是当年山阳公主陪嫁丫头的女儿,自她老娘死了后就当半个小姐养着。可以说,她是自小在这个宅子长大的,行为素来端正,王爷很满意她。若是我随随便便将她发卖出去,你说王爷会怎么想我?”
“父亲就是这样偏心!只要沾上山阳公主的边,连只阿猫阿狗都成了金贵的!”沈玉宁恨得赤红了双眼,双手紧握,恨不得将沈毓琳等人活活掐死:“娘,你说我们两母女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们?”
她这话让张侧妃瞬间变了脸色,往日里优雅的面具仿佛被寸寸撕裂,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眼神中极度疯狂,她突然抓住了沈玉宁的肩膀:“我哪里比不上?我怎么会比不上,我比不上么?”
沈玉宁被她摇晃的三魂去了七魄,方才的凶狠也去光了,哇哇大叫着:“娘,娘,没有,你没有比不上,娘,我说错了!”
张侧妃慢慢平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端庄典雅,纤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瑟瑟发抖的沈玉宁的头发:“宁儿,对不起,娘吓到你了。”
沈玉宁猛地扑倒她怀中大哭起来:“娘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张侧妃拍着她的后背,矜持的眼神掀起惊涛骇浪。她也不甘心的!她自认,除了身份地位,哪点都不输给那个女人。既然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么她就要让一切重新洗牌,她要站在高处俯瞰那人的女儿,叫她永生永世都被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她不会让历史重演的,绝不会!
回到落霞苑的时候,张侧妃同样挥退了侍候的丫鬟,整个人靠在美人榻上,头痛欲裂。
衡妈妈点燃了安神香,整个屋子里顿时有股舒缓而绵长的清爽气息铺散开来。张侧妃按着额角,有气无力地道:“你替我看着宁儿,过几日避开了风头,我自会向王爷求情。下月初十是王爷的寿宴,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衡妈妈道:“奴婢明白。定会规劝小姐,这几日安分守己了,王爷是个心软的。”
张侧妃抬眼笑了笑:“你倒明白我。”只是这个笑,充满了虚弱和无力。这几日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促动着,和她唱反调。她当然知道离君院中的白锦是个异端,可正如沈劭均所言,这个白锦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她真的有这种深藏不露的策动力和行动力么?张侧妃猛然坐了起来,只觉得虽在夏日里也犹如浸在三尺寒冰中。她怎么忽略了?有人站在她看不见的暗处,默默地推波助澜!“衡妈妈,我们离君院的眼线近日里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衡妈妈毕竟是她身边的老人,跟着她多年风雨,细细里思索一番也变了脸色。“最近白锦总是将所有人支开,所以她倒是没探到有什么特别的。”
张侧妃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哦?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不报?”
“这……”衡妈妈吃惊起来,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根据奴婢收到的消息,二小姐好似和以往没什么两样,我们的人次次都看着她把药喝下去的。而白锦只是让个人做些平时的活计,也不算什么异常。”
有这么简单?张侧妃心中咯噔,不禁开始思量起来,离君院的主子是个白痴,不用交际应酬,能有那么多的活计?这十分令人怀疑,然而白锦虽是个机灵的,但不过是个丫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主意,那么她背后的人自然是……张侧妃骤然站了起来,语气森冷:“衡妈妈!”
那老婆子立刻道:“奴婢这就去查,一定将此事办妥!”
夜幕到来的时候,后院人烟稀少处,赫然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高矮分明,高高的躲在树影中,看不真切,矮的则似乎年纪略大,罩着灰黑色的斗篷,也看不清容貌。只听年纪略大的猛然掐了高影一下,冷冰冰地道:“吩咐你的事情到底办的怎么样?”
那高影低低的抽泣了下,分明是个年轻的姑娘,只听她哀求道:“都办妥了,每日里亲自看着她喝下去的呀。并且往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总是特别嗜睡,痴痴傻傻的样子。没什么精神的。”
“哼,我瞧着那日王爷回来,她的精神好的很。”
“这,这许是王爷回来,众人心中都高兴的缘故。衡妈妈,那库房的事情,奴婢是真的不知情,您要相信我!”
衡妈妈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她身上狠狠戳了下,斥道:“这么个大活人,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你是个瞎的?娘娘放你在她身边还有何用?还不如直接卖去窑子里省心!”
高影立刻跪了下来:“衡妈妈饶命!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这次奴婢定然寸步不离,一有风吹草动便来禀告!”
衡妈妈自衣袖中掏出个不起眼的小瓷瓶,冷笑:“机会只有这最后一次。你自己看着办,若是再搞砸,仔细你的皮!”
说着,便自阴影中走开,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殊不知不远处的一双眼睛将他们的举动看的分明,微微扬起嘴角,转身往离君院走去。
这一日,风和日丽,府里的芙蓉花开的摇弋生姿,清浅的香味传遍了整个后院,细细闻了,却好似被风吹散了,吹化了。
白锦正给沈毓琳梳头。沈毓琳面上天真无邪,聊得话题尽是些风筝蝴蝶桂花糕八宝鸭的孩童之语。白锦眼风里却瞧见房门口一双尖尖的鞋头略微露出,心中不由得冷笑,继续着没有营养的话题。
片刻,门口传来响动。只见玉珠和络心同时走了进来。玉珠的手上端着盅燕窝鹧鸪汤,还有只白玉莲花碗,笑道:“小姐可是肚子饿了?净说些好吃的,这不就来了。快尝尝,这是侧妃娘娘特地让厨房炖给小姐的,可滋补了。”
络心也道:“侧妃娘娘最疼爱小姐了,小姐好福气。”
这几日,张侧妃为了讨好沈劭均,不仅将库房被毁的物什补齐了,宝物汤药更是流水般送到了离君院,一时间这小小的院子蓬荜生辉,连院子里的牡丹花盆,都是镶嵌了白玉和宝石的。
白锦替沈毓琳插上最后一根碧玉簪,络心便将汤碗递了过来。
沈毓琳皱眉:“白锦姐姐告诉我,鹧鸪就是天上飞的小鸟,毓琳才不要吃。”
络心就笑:“这可是侧妃娘娘特意给小姐准备的,小姐好歹尝一口。”
沈毓琳撅了嘴:“就不吃嘛!要不,你们喝了吧?”说着,把汤碗朝络心面前推了推。
白锦摇了摇头:“小姐不想吃,那便不吃。赏了奴婢们吃便是小姐的恩典。奴婢这就去拿两个碗来,莫要浪费了。”
玉珠是个伶俐的,拉着沈毓琳的袖子撒娇:“到底小姐疼我们。奴婢真是跟了个好主子。”
“那你要给我扎很多风筝,还有打好多络子!”沈毓琳小孩子般的斤斤计较。
白锦道:“可不是,岂能吃白食?”说着去了小厨房添了碗筷。
不一会儿,沈毓琳便吵着要去静姝亭看荷花,一路馥郁芬芳夹杂着荷香淡淡,树影掩映,浓翠有致,将阳光剪碎了洒下,遍地似生了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