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我永远不会存在。
——凯尔·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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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小猫已经离开了……
似乎是冥冥中的注定,这天机器人就召集起我这样又是“熟劳力”、又会干焊工的人,我们被塞进大飞行器中,飞啊飞啊……我再没回到过那个地方……
我的“新工作”就是每天把大块的六方体金属板,焊接在一座巨大无比的半球形建筑的表面,(注: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天都”——“西安蜂巢”。)我和许许多多干各类工作的奴隶们一起,密密麻麻地在半球形建筑上攀爬,做焊接的奴隶每人每天必须焊完一块,焊完后“乌鸦”(注:这是奴隶们给S型飞行“终结者”起的外号。)会飞过来扫描检查,通过检查后奴隶才能回到地面。半球形建筑上干活的危险系数挺高,在离地上百米的地方工作,却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不论日晒、雨淋、大风、降温……都要上去干,还有些根本不顾奴隶们死活的自动机器,(注:就是ID型工程“终结者”。)也在上面进行特种吊装及其他精细的操作,奴隶们稍不留神就会发生致命的碰撞和坠落事故,有一次我刚从上面下来,一个奴隶就“咚”地一声掉落摔死在我面前,血浆溅出了好几米远,而且这么高危高强度的工作还不允许出错,任何错误都会导致被机器人“处理”掉。
但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完全适应了这的生活,真的!怎么说呢?我想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在核弹落下前的“人类社会”中,没有什么机会“显山露水”罢了。当然,那个时候我有时也会被视为“另类”,但是绝对想不到会“另类”到这个程度。现在,我和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随悟空一样,被种种的痛楚和磨难,激发出了某种可怕的潜能,令我强化了、无敌了!
我是“熟劳力”,干的又是高强度的重要活,所以不但“粮砖”管饱,有其他食物配给时我也可以优先获得,但不管吃的是什么,哪怕是“粮砖”,我都会一口一口地吃、细细地咀嚼、消化得干干净净……这是小猫给我的,我一滴都不会浪费,我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尽可能“好好”地活下去,这是生存的代价,比起活着和所肩负的,吃几块带人肉的“粮砖”又算什么?小猫一定还活着……她曾是我的希望,但我比她顽强,现在我就是她的希望……机器!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它们的“心肝”是什么做的,但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把它们一口一口地给吃了!
当然,要“好好”地活下去,心理不能老这么阴暗,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里,要活下去必须心怀希望,而要做到这点,首先就是要找到乐观的理由、要多往好的地方想。我住的“大监”里,都是“熟劳力”或是懂些技术的,这里食宿环境相对还行,而且我到这不久就发现,这“焊板子”的工作还是挺“好”的,每天的休息时间相对较多,焊完了一块的就能回到地面休息,因为我技术好、心态好,休息的时间总是特别充裕。想来这个焊接技术还是我在学校里挑的选修课,因为我对摆弄和修理机器挺感兴趣的,感觉这个技术用得上,就学了,当时在我那个专业里,选修这个技术算是偏门了,学这个主要还是“好奇”吧!参加工作后,这个“手艺”也主要用在了业余爱好上……不曾想在这个机器人统治的地方,这“蓝领”手艺竟成了保命的技能,比什么资历学历都要管用呐~!
更“幸运”的是,在机器的档案里,我HZ5986似乎被打上了高等级“熟劳力”的标签——属于又“懂规矩”又“能干”的奴隶,所以机器人不但不会“特殊关照”我,还甚至“罩着”我——在“铁城”中生存,奴隶们各有各的手段和方式,这都无可厚非,但我最看不上的,就是抢别人的粮食,谁都想活命、很多人都在挨饿,你想活下去,可以努力、可以想办法、太饿了可以找人商量……甚至可以向别人乞求、讨要,但“抢”算什么?暴力抢夺别人赖以生存的东西,这个行为和那些机器畜生又有何不同!碰到这样的无赖,许多奴隶并不敢吭声,因为一旦闹出了动静,机器人通常会把两个人都“处理”了,用杀一儆百的方式维护秩序,少数无赖也是抓住了人们这个心理,还整得挺嚣张的,一幅“要死一起死、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的丑恶嘴脸,但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不怕与之针锋相对的,因为我知道,机器人“明察秋毫”,我HZ5986又不是“一般人”,所以结果嘛……哼哼!“大监”中的奴隶们不明就里,看着机器人竟然从不找我麻烦,对我是又敬又怕,所以我这个“大监”的秩序特别好,机器人的“处理”事件因此也特别少,我因此也活得是越来越“自由”了。
在机器的法则里没有虚伪和通融,能力弱的或适应力差的会被立即毫不留情地淘汰,它们冷酷无情又明察秋毫,只有适应力最强的人才被赋予继续活下去的权力。
在球形建筑上面工作,可以俯视整片区域,我特意留心观察着机器人和它们的“城市”,这里建筑物的数量和种类,都比我之前工作的地方要多得多,各类奇特的建筑物功能各有不同,但有相当一部分是制造工厂,这些工厂的功能不尽相同,有的是批量制造零部件,有的是把零部件被组装成机器、有的是修理……还有的似乎是做研究和测试用的,另外一些建筑很特殊,建筑内部的重要工作大都是由机器人接手的,俘虏们不太有涉足的机会。四通八达的道路将这些建筑连接起来,各类巨型机器来回穿梭,人类俘虏像蚂蚁般在其间劳作,这座宏大的“铁城”以惊人的速度被建造起来,说实话,这个真是个很壮观的场面,但是看得时间久了,我又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后来我才领悟到,这里的“不对劲”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死气”,人类建筑被有挑选地保留下来,但最终会被机器建筑取代,原先人类城市的痕迹已经非常模糊,“铁城”飞速建立起来,偌大的区域中,一切都如机器般“井然有序”,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工作程序机械而严苛,建筑物间各类机器运作的轰鸣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然后就是机器偶尔发出的那种单调的喊话声,在它们的监视和催促下,奴隶们个个面如死灰、默不作声地劳作着,在阴暗的各个城区,不时会传出奴隶被杀时的惨叫声,所有的生命气息都被压制住了。每天有大量的尸体,被“收集队”搬上那种像运煤车般的小火车,小火车会开往远处一个大山坳中的“尸体工厂”,然后这些尸体就会变成“粮砖”了——我心里很清楚,虽然运“粮砖”的汽车看似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更多新的奴隶被押运过来,感觉所有的人,迟早都会成为那一块块被同类咀嚼的“粮砖”,每天有许多被制造好的机器被运走——主要一部部机器人,而与此同时,又不断有一些怪异的设备被空运过来,它们都被装在黑色巨大的集装箱中,在高处看那些集装箱就和棺木一样——奴隶们就像在为自己建造一座巨大的坟墓。
那些机器人的数量不多——相对人类而言真是不多!但人类视乎已经被它们完全震慑住了,被它们的武力、更被他们的科技和“文化”,残酷的杀戮压制了反抗,复杂的机械显示出超越人类的智慧,宏伟的钢铁城市令人生畏,机器人如同传说中的鬼神一般现形于人间,人类看待机器,就如同美洲的土著第一次见到欧洲白人一样,不久便“臣服”了。
天气晴朗时我会眺望西方,在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上能看到一些金属的反光,我把那些反光,想象成是我原来呆过地方的椎塔顶部发出的,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和2597T4相隔得并不远——“小猫”!她还好吗?娇弱的她是否能够躲过这场劫难?她是否也会想起我、记得我们彼此紧紧相拥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否也给予了她力量,令她也和我一样“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小猫!”,每当产生放弃的念头时,我就会想起对她的承诺,便在漫布腐臭的死亡气息之中,继续拼命活了下去。
流水不止、时光飞逝,即使在经历了数十载沧桑后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起那晚发生的一切,如猛醒后回忆起方才的梦境一般,那个“小猫”般不知名的女孩,她的气息、体温、瘦弱的身躯、细细的语气、还有那环绕在我腰间的冰冷小手、每一个细节、每一记心跳,以及我们之间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时光的幻想排着朦胧的队伍在眼前忽闪而过,有时却又那般清晰,清晰得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是“小猫”的模样却终归有些模糊了,遽然间也无法回忆完整,我所能把握的,不过是融入身体中的一种感觉罢了。不!那也许还不是爱情,那是烙在灵魂深处的一种印记,烙下之后,“活下去”不再仅是一种本能,而是一种使命、一种承诺、一种融入我生命的力量!
我会活下去,如果这里是修罗界,那我,就是修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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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战后的数据库资料中,只找到“2597T4”的在“南京蚁穴”中的一条记录,与秦崇太当俘虏的时间和地点似乎并不重叠,但没有理由怀疑秦崇太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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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修罗王·伊平《天空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