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已毕。
在周清的坚持下,黑水划着船儿,悠游的沿着龙溪而上,再次返回到油溪主流。
在无限的星光下,玄黑色小船闪了闪,转瞬消失在水面上,只留下一波波的水纹漾开,一切都消去了痕迹。
在十数里之外的幽谷里,在幽谷之中的木屋里,两个人影倏忽而现,出现的正是方才连人带船消失于水面上的周清和黑水。
这是周清最新发现的一个功能,只要空间泥石所在,他便可寻隙瞬息而至。空间中放出的土石便相当于空间坐标,而空间本身,便是一个空间穿梭器。
正是这一神奇功能的发现,周清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甚至想到,随着空间的发展变化,是不是终有一日,可借着这个空间,返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这个念头一处,便在周清脑海中蠢蠢欲动,再也压抑不住,连心思都活泛了几分。
……
又过了偌许日,小谷的生活依旧清幽闲适的没有一丝变化。人们的活动,就如一滴水滴到平静如镜的湖上,转瞬间,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细细的雪沙开始在空中撒落,很快,雪沙变成了冰雹,冰雹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夜起来,万木皆白、万顷皑皑。刺骨的寒风,从北地吹到南方,经过万山抚慰,也变得和顺起来,到了这小谷了,确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天地不甚寒,但寒冬却已至!
冬至,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朝代、在这个时空,是一个重要得不弱于春节的节日。
在长安,这个天地环拱之城市,在京郊,从皇室贵胄到国公大臣,受祭祀指引,皆伏仰跪拜,神情庄肃。
再放大到整个天下,每家每户,皆祭祖拜公、敬老敬神。
这一日,天地之间,香火冥冥直上,穿透苍穹顶盖,带着万民之信念,投入那无穷宇宙之中!
幽谷里,因着阿荷的提醒,周清也做了些准备。
他父母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自然不会立什么牌位,拜祭什么,倒是给他爷爷奶奶立了个牌位,拜祭一番。
不过,他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香火,想来两位老人家是无福享用了。
谷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周清干脆把这一次节日当做过年来安排。
他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冬至日是怎么过的,大抵问了问,只有不碰忌讳,便亲自下厨做食。
阿荷也开始展现手艺。
她早做好了甜酒酿,又和好了面、剁了陷开始包饺子。
到了傍晚的时候,丰富的菜色终于出现在桌面上。
当中是一大盆饺子,白白细细,在乳白色的汤汁中沉沉浮浮,圆头圆脑的,甚是可爱;左侧是一条臂长的大青鱼——青鱼全须全尾,鳞片俱齐——原是龙塘村民送来的一条干鱼,就着村人所说的办法,将内腹抹了调味,加酒一蒸,干鱼就如同吸水成活了一样,再次灵泛泛的出现在几人眼前。
右侧是一碟腊肉,这是村民在灶上熏制了一整年的腊肉——将漆黑黑的肉身煮过、刷尽,便可看见那透明微黄如膏的肥肉以及黑红色的瘦肉,肥瘦相间,构成了腊肉的所有,放火上一蒸,仅剩的油腻全都析出,肥肉入口而清化,瘦肉丝丝搅开,微咸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当真是天地第一味!
腊肉,原本就是他家乡的特产,却不想在千年之前就有了。
到了后世,这样熏制一整年的地道的腊肉已经很少见了,只有在深山旮旯里的某个偏僻农家偶见一回,便让人涎不自抑,却不想今日尚有此口福!
除了这三个大头,尚有几碟小菜。
一是周清早已腌制的松花皮蛋,此时分开,撒上浆汤,味道正好;蛋饺一份,鲜香至极;油炸的糯米肉丸一碟,撒葱一蒸,正好下酒;油炸豆腐一碟,以肉汤煮制,再借香肉混炒,妙味便出;青菜汤一碗,松松肉汤煮制,正陪大荤。
诸菜备齐,竹箸已落。
鲜香腊肉,不过几筷子便了了事;蛋饺、肉丸、油炸豆腐亦抵不住三个“饕餮”的轮番攻击,菜汤见底、水饺沉浮消没;一碟皮蛋,因着前所未见的怪味,只有周清一人笑纳;最后剩下一条大鱼。
对于这大鱼,几月的“脍不厌细”,让三人不甚待见,初食之,味道亦不甚好,但随着食用越多,筷子渐渐深入,肉质的细嫩与层次便渐渐的显露,鱼的本味逐渐将三人吸引,到得最后,偌大一条鱼,竟在三人的夹击之下,只剩一个白森森的骨架。
饭后消食,甜酒酿正滚烫,几个鸡蛋进去,滚烫微黄清甜的酒酿倾倒而出,落入口中,因着满口荤味逐渐麻木的味觉迅速醒觉,胃部开始加快的蠕动,整个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冬日的夜,愈发的静,连虫鸣也没有了,只在无尽的黑暗中,树枝吱嘎吱嘎的摇晃……
在房屋的最顶上,是一间极小极窄的小屋。屋顶,是透明的玻璃制成,将满天满地的寒风冷涩隔离,只留下静静的洒满星星的夜空兀自闪烁。
周清看着这忧伤而神秘的夜空,他承认,自己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