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
数百年没有变化的龙塘村,因为一位异界来客忽至,因着腾盛两兄弟的回返,变得不同起来。秋日的龙塘村,一向平静的只有一群孩童热闹的龙家塘,终于热闹起来。
俩兄弟向村人诉说着山中奇遇,述说着山中仙客的热情款待与前所未有的鲜果美食之趣,滔滔不绝,颠覆村人之所想,看似虚幻,却描述得再真实不过,让人不敢质疑。
村里诸人听得那仙境美味,心向往之,欲邀腾盛再往探究竟。
兄弟二人却是要脸面之人,有过一次为客经历,隔日再去,未免有打抽丰之嫌,与龙氏一族历来遵循的、融入到两人骨子里的敦厚之训多有不符,自然婉言相拒。
龙药珍是龙氏族长,亦是腾盛兄弟二人之老父。他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邻居也有些好奇。
到底是老人,又曾有过外出经历,为人处世比之腾盛兄弟要老辣得多。他哪里看不出兄弟二人的窘迫与矫情,当即道:“都说是礼尚往来,人家招待你们,你们也要还个情礼回去才好!我那里还有一条鹿腿,再加上那张黑熊皮子,叫上你们大哥,明天一起过去看看。”
“爹!您就不用去了吧,有大哥在就行了。”腾盛兄弟二人看着这个腰背略驼、骨瘦身矮、带着个红彤彤酒糟鼻的老爹,担心道。
“怎么,嫌我老了?我还没死呐!”老头子苍白着头发,颤着手,还不忘拿着个黄皮葫芦抿上口酒,呼出满嘴酒气,通红脸面骂道:“给我滚出去!我还没死,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龙老爹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好这口酒,脾气倔了些,因为家里娘们去得早,一个人拉扯大几个孩子,筋骨刚硬得很。
第二日,天未亮,龙塘村父子四人就出发了。
龙老爹罕见的没有带上那个黄色的酒葫芦,背着手,任兄弟几个走在前边,兀自不紧不慢的跟住,不让人扶,走得也平稳。别看他一大把年纪,毕竟在这山里活了大半辈子,对山林道路的熟悉,远胜兄弟几人,走起来,也省力得多。
因为走的早,又有龙老爹这个熟门熟路的,在日头还未西偏的时候,已经转过雷石山,豁然一片的盎然绿意出现在几人眼前。
玄黑石桥横空而架,水帘幕布氤氲起雾,丝丝的水汽已经纷纷扬扬的透爽过来。
穿过水雾,心肺之间,陡然一清,一股别样的爽**息随着一呼一吸之间,流转与体脉、冲荡于血络,让人说不出的神爽。
远离尘世的仙外之境悄然而至。
腾盛兄弟两个,是第二次来这里,依然免不得感到震撼、爽适。
这是一片种满了空间中培育之植物、用灵泉水浇灌过的空间,草木生发,俨然自成一派,化作一个气候独特的小世界,被崇山峻岭、水帘雾幕隔离开来。
周清也没想到随意的布置,却有出奇的妙效。
那天桥,实在不是他的创意,而是后世家乡固有的,沟通水脉之用,只是被他搬了过来。倒是那飞泻而下的水帘,确实是他突发奇想。也亏得空间这个“超级工厂”在,做到这些,乃至房屋建筑,只要设计合理,建造出来,倒不困难。
适应了这个小天地清爽气息,四人继续往前,很快就到了屋前。
龙老爹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但也没有看过这样带着后现代风格的“中式别墅”,虽不甚精致,却别有风趣,单看房中摆设,奇妙而精致,再看看手中那只黑红干仄的鹿腿、还有那张难得一见的有些残破的黑熊皮,便感觉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一大把年纪,“千里迢迢”不辞劳苦的前来,甚至拿出珍藏许久的熊皮,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还有一些别的目的,不过看着这独树一帜、恢弘大气的房屋建筑,再观这世外仙境,心中所想,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
周清已经发现了“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迎将出来,随口拽了句文。
周清看到几人手中拿着的干制鹿腿和灰仄仄的熊皮,大约知道了几人的来意。
他孤处远山,也颇寂寞,除了忙活些田地之事、做些“研究发明”,也无甚乐趣,能有客人来访,他还是高兴的。只有不是恶客、不是泼皮无赖,他都欢迎。
黑水从侧屋走出,接过几人礼物,将几人迎入屋内,而阿荷则去准备饭食去了。
这时候,正是饭点,几人的到来,也不过多添几双碗筷。
几人进得屋,周清才看清最前头的那位矮小老头,看到矮老头那鼻尖的大红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铺面而来!
上一辈子,他那位最后醉死的爷爷,也是这么个老头儿,也是这么个亮眼的红糟鼻子,因为整日喝酒,一醉就发疯,人称“酒疯子”便是,无论儿子媳妇,见着就打、拉着就骂,唯一对他这个孙子,是真正的好,为了给他零花,即便少喝几两酒也省得。
饭菜上桌,色香味俱全,盐鲜丰足,对于龙塘村的四人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丰足。比之昨日宴饮,这桌上,少了茶,多了一壶酒,是寻常的米酒,是不寻常的空间酿着的米酒。
老爷子今日过来,因为别有目的,连酒壶都没带,此时见得酒壶、闻得酒香,口舌之中,那只酒虫,早已蠢蠢欲动。
他怕喝酒误事,还是强行忍住,眼不敢视、鼻不敢嗅,只一个劲的夹了菜往嘴里放。
明明是天珍仙味,到了他口中,却没了半分滋味,心里脑里,想着的,只有那一壶子的酒味。
周清看着这老头儿的馋样,心中一乐,愈发觉得亲切,拿过酒壶,倒上两碗酒,一碗放到老头面前,道:“老爷子,喝一杯?”
老头儿手一颤,本来那筷子去夹菜的手鬼使神差的转了个方向,放下筷子,端起酒碗,“好、好,一碗,就一碗。”
周清还未说话,老头儿的酒碗已经空了,手又拿过酒壶,自满上一碗,又是一口喝尽,如此三大碗,尽了量、宽了喉胃酒虫,这才放慢了势头。
“后生,你这酒是怎么个酿法,怎么就比我龙塘村的滋味足那么多。”
周清只知道发酵的原理,倒没有什么独特的手法。酒味之所以优越,一是空间原料之故,二是空间中酵母菌种的优越。因了原材料的好处,方有这好酒产出,这是任何一个在优秀的酿酒人都无法模仿的。
“哪有什么秘法?全仗了这方山水的灵气!”周清笑道。
“穷乡野岭,哪里来什么灵气,倒是你这后生有股子仙气。我老人家眼光不差,你这样的人物,怕不是天上神仙下凡呦!”
“你放心,老人家我嘴严得很,一定不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我也知道……也知道那天上的规矩多得很咧。”
老人家嘴巴不停,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吃一口菜、又喝一口酒,看着越来越清醒,面色正常、殊无醉意,但嘴巴里的胡话就说了起来。
龙氏几个兄弟想要阻止,又碍于老父多年积威,不敢行事,只是头低得更低,嘴巴咀嚼得愈快。
“哎——我们龙塘村呐,哪样都好,就是穷乡僻壤的,没人愿意来,村里人也不愿意出去看看。我们那些个娃子啊,跟我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后生呐,能不能劳烦你给我教导教导,不用考什么秀才,能识几个字就好啦——”
藏在心里的话,接着这股酒劲说了出来,老头再也耐受不住,“咕咚”一声,终于趴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