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祖问源之事,在周三郎的疑惑中,周清的搪塞之下,再告一段落。
一人坐在车辕上,一人倒骑牛背,相互侃了起来。
说到古文常识、典故炼字,周清往往倾听不言,只在某些熟悉的字句上,或有感而发,才谈上两句,每出言,便让周三郎生出奇叹,若有所思。
若论古文词句、典故经书,周清是拍马也不及周三郎万一的,但论及思维之奇特、见识之广博,周清又让三郎刮目相看,不时发出惊想之叹!
两人之交流,是千年之前的唐人思维与千年之后的现代人思维的交碰,产生火花之激妙,惟有当事人知。
聊性正浓,“吱嘎”一声,牛车戛然而止。
“呦呵,几位且慢行,过桥过路给个赏钱罢!”数个麻衣破陋的人见得这单车独行,便围了上来,言语间,倒像做生意一般,还有几分客气。
这几人皆黑脸黑面,多数身高体壮,也有一两个瘦弱的或是年纪不大的在其中滥竽充数,以壮声势。
周清听得这几人说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别扭,好似这说话的人业务不精良,故意模仿着别人说道的模样。看似熟稔的呼号声中,带着几分生涩,似刚入行的新手。
这几人看到周三郎,似是熟悉,放下那生涩吆喝,笑道:“原来是财神爷又来啦!”一个个“泛绿”的眼珠里全是笑意,打量着这一辆牛车并几人,似乎不是看人,而是看一头待宰的大肥猪;不仅仅是看个新鲜,更想着等下怎么宰杀,要吃哪一块肉。
周三郎看着眼前粗语嬉笑的几人,面色苍白,嘴唇都颤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心里的“呜呼哀哉”,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清正要搭话,这时,林子里又钻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装备气势却不一般。人人腰间挎着把刀或插着根哨棍,一个个横肉斜生,眼中凶光四射,劲装玄衣,举动之间,煞气横生,行走之中,竟有几分章法,似非寻常劫匪,而是行伍之人。
那几个麻衣破陋的匪类见到这群黑衫,顿时一哄而散,嘴里惊叫: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周清隐约曾听人提过一嘴,据闻是这一道最厉害的匪盗,因着黑山而得名;又或是因日日穿着玄色衣服的缘故。周围数十百里之内,但有小儿玩闹,便有人以老妖之名吓之,无不奏效。
这群黑衣走到近前,同样一句呼喝:“呦呵,几位且慢行,过桥过路给个赏钱罢!”这句呼喝可比方才几位熟稔得多,也有气势得多,不带半点商量的语气。
他们吆喝着,手底下可一点都不慢。一群人里面,分成三五个,竟引弓射箭,“唰唰——”几声劲响,闻风而逃的几个匪徒应声而倒,惨叫几声,更无声息。
周清见着那如同长了眼睛的箭,瞳孔一缩。
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段、如此恰当好处的配合、如此箭术,哪里是寻常匪类能有?
不过,这本不干他的事,所以也不去探究,只静待这些黑衣人前来,看其如何处置。
周三郎看着这群似是恶煞的黑衣,听着“黑山老妖”的名姓,不知为何,脸色竟好上几分。
他拉了拉周清的手,道:“我曾听说这群黑山匪颇有规矩,郎君只需给些财物,想必不会为难。”
周清看着他那一副庆幸的模样,又如正等待那群黑衣匪来临幸一般,颇有些滑稽。
也不能说周三郎滑稽,性命之虞再前,想必没几人能保持镇定。
两人说着话,却久久不见那“黑山老妖”上前收钱,周三郎略略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周清着眼打量过去,只见那些黑衣却是将那些挡在路中的尸首拖离,将血迹用黄土埋将好,翘首以盼,不知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吱嘎吱嘎的马车晃动的声音传来,近了些,还有车轮压地的声响,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就这样出现在道上。
一个车夫在前,半打着盹,眼睛半睁半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缰绳,车辕还坐着个小童,歪歪倒倒,瞌睡得不行。
马车被人阻住,嘎然一声停下,车上两人醒过神来,见得这群黑影,毫不惊讶。
这是,黑衣匪中当头一人往前一步,抱拳作揖,“可是“滕王阁”上的王郎当面?还请下车一叙。”
车帘掀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群匪,不知作何表情,手中一卷递到小童手里。那小童接过卷轴,便往黑衣匪送去。
黑衣匪首正打开诗卷,年轻人又拱手道:“此次往省生父,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匪首看过诗卷,连连点头,大手一挥,周围众匪哗啦一声,便分作两边,立于道旁,正是“恭送贵客”!
周清在旁边看着,心中暗暗琢磨:这人是谁,这么牛逼?这些劫匪怎么不劫财了?拿付书卷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