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想到灵元会带我去看怎样的一种事物,怎样的一种情形,也不曾料想到自己就那么突然地落入了人间,但是当看到那样一张在清水里印出的美人脸时,我还是目瞪口呆。这里是一处蓝色的天然清水溪,天空色的背景之上是一张张同样的人脸,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时而大笑,时而莞尔,时而深思,时而垂泪,更多的时候她背着一只墨绿色的竹筐在言笑晏晏,十分动人。屏障之中有一条用清泉搭起的走道,环顾四周上面印着的都是她。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灵元声音响起,在空荡的空间里传来阵阵回声,“一千年过去了,我居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望着师傅,他柔和的长发垂下地面,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灵元有片刻的安宁。
“这就是雅舍的秘密?”我问道。
“这是为师的心境之地,只有当我想起她的时候,这心境之地的门才会打开。”灵元转过身来,心境之地的风刮过,他的青丝被撩到了身后。
“雅舍之中的心境之地?”我喃喃道。
雅阁之上,门外的窗户一声关门声,这在心境之地也能异常的清楚,这竟可以听见明园中的声响且万分清晰,难道这真是一座虚拟的“心境之地”?
这就是说,当人处在记忆中某段最深刻的印象之时,心境之地的主人用自己的灵力去勾画想象即可还原心中所思之人的相貌,但是这个方法只能在本人陷入深思之中的时候才可开启。
我所进入的不过是灵元心中的一个念想之地罢了。
师傅他坐在心境之地的一块磐石上给我讲个故事,当故事结束,我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颤声道:“你爱上了那不知姓名的女子?”
问过这句话之后,我就奉命离开了泠元殿,执行任务。
五月初五是一个中原人信善乐佛的时间,这一天牢狱之人会被释放,寺庙佛院里一时间香火鼎盛,来人络绎不绝。是人间第一盛事。
这一天清晨小婵早早的从外边跑回来,给我汇报了一个情报,据说南云柠邀请我去西夏城外的香山寺祈福,名曰为天朝和南邑人民的安泰着想。听到这个我不觉得在心里默默啐了她一口痰,为西夏和南邑人民的安泰?简直是贻笑大方。
我捏着一口蝴蝶酥往嘴里塞了个,口齿不清的问:“什么时候出发。”小婵给我披了件衣裳回答道:“约巳时。”“好。”我应着,等着她给我头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珠花。传说,五月初五的日子多半是晴天,西夏朝的永安城大街小巷在这一天摆满了艳红的红牡丹,红烈似火,香味扑鼻,寓意着花红柳绿、平安喜泰。
香山寺顾名思义香山,但它并非依山而建,反而临水。因此要去香山寺拜佛烧香的得先去划条小船,然后再载着一家老小来求佛。因而你能在香山湖上看见大大小小挂着彩条的小舟,真是好不热闹。
有时候我觉得秦澜和南云柠的关系十分奇怪。按理来说,如果秦澜十六岁被赶出西夏宫到了南邑,即便是他有那么几分才华,受到南邑王的器重,也不至于郡主凡事对他百依百顺。甚至于剥个红葡萄就得放在他的嘴里。这么分析起来,南云柠肯定是喜欢他。就像,普谍也喜欢我?
普谍他喜欢我?我在心里面一惊。昨天晚上我突然正视了这个问题,我从榻上起来之后原本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但是这个点已经到午夜,长行宫的宫女值夜班一般都比一般宫里的婢女值得时间少些,所以我只能黑灯瞎火自己去。没想到才爬到一般的路程,我就听见一阵男子的喘息声,还伴随着再喊一个名字,没有等我听清,又好像踩到了什么酒瓶类的东西,脚底一滑跌了下去。
我还没有叫出哎呦喂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摔疼,东摸摸西摸摸怎么感觉自己身下是堵肉墙?长行宫的窗户“彭”一声的发出巨响,吓得有点魂飞魄散:“你谁啊你?”身下之人一身酒气,含含糊糊的反问:“你谁啊你?”我正想回答,又想想不太对劲,难道长行宫来了刺客?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终于摸到一张桌子的凳脚站了起来,呼呼喘着粗气,还没歇停一会儿,一件带风的衣袍“呼”的刮起来,横着卷起我的身子刷的就把我带到了床榻之上!我惊魂未定地瞪大眼睛,除了看见一张窗幔还包括着一张人脸!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时候除了普谍还能有谁对我敢如此放肆!
他一张唇瞬间堵住了我正欲张开的嘴上,一张混合着甜甜酒香的攻城略地的唇,不带任何一丝犹豫,快速封杀了我口中所有的出口。另外,他的双手缠住我的,手紧紧地拷住我的手腕。我在心中哀叹,这普谍不是不是男人么?怎么还可以做出男子的事情来?顿时一股暧昧缠绵之气在房中四处涌动。直到他亲够了,我才颤颤巍巍的缩在一旁,由于心中只有惊恐,所以我并不觉得是享受。
我闭着眼睛,两行眼泪流下来,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是有心有肺的哭。
普谍怒声传来:“你为什么要哭?”声音显然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几个字。
我没有回答他,异常天真地问道:“你不是男人不是么?”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故意激怒他的,但是我却也想不到他会这么的生气,反正最后我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回我的泠元殿去。所以,当他一拳“咚”地挥在床柱之上,整个床塌开始不停地晃动,我有点吓傻了,好在用力不算大没有把床震散。
直到他舌头理都理不清的怒吼着,吼着声嘶力竭,我才敢正眼瞧他:“你知道我为何在国宴上发酒疯?为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撒泼怒吼,丢尽颜面?”
“那不是因为你喝醉了么?”我反问。
“夏宛湘,你知不知道南邑送来的那个雕花香炉里有一种迷迭香,那种香味再配合上南邑的琴音可以慑人魂魄,夺人心智,听了之后一时间甚至痴笑不停?”普谍的眼睛在黑夜里万分明亮,竟像是天边的一颗繁星。
我无言以对:“那……”
“你不是应该忘掉那段记忆了么?为何,你还记得?”
身子扼缩在一边旁,不敢看他,他板正我的脸,眼神咄咄逼人:“说,嗯?”
我擦干眼泪,朝他一笑,他略有震惊看着我,不可置信:“我想过了,反正反抗你也是会亲,不反抗还是会亲,说不定我要笑了你就不亲了。别这么瞪着我,都说不懂情调的女子男子是不会喜欢的,你说我懂不懂呢?”
普谍顿时被我问得有些神魂颠倒,语无伦次,然后打了一声饱嗝,含糊道:
“我原本以为,不管我变作什么模样,你都会伴我关心我,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夏宛湘,你记着从今日起,我普谍再也无法为你遮风挡雨!”
说完这句话,他便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我颓唐地躺着,其实我一直想说,我本无意于人间男女的爱恨故事,那并不是我所要接受的,但是现在却发觉自己越来越无力适从;我本不想蹚进,这淌浑水,却陷入无可自拔。
我并不讨厌他,他只是表面看上去有些强势,却也有可爱的一面,得知事情的真相,他自导自演完成了一个潜伏。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忍耐,他善良至斯,我却这般待他。
香山湖的水十分清,不紧不慢的船只划动,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南云柠一头扎过来:“这香山湖的水确实清澈无比,下去洗个澡你说怎么样西夏公主?”
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道:“你确定?听说这水里面被人下了血蛭。”
南云柠大惊失色,眼圈瞬间黑了不少。
虽然极少信她,也很难猜到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见她不说话我又问道:“上次花园里面是你放了血蛭吧,宴会上的异香也是你放的?”
秦澜一把将她护在身后,陪着笑:“她只是个小丫头,计划的事情是我做的。”
如此,我便不再说话。
香山寺有一百零八名高僧,占地一百三十万平米,是岛上一整片的面积。这里有最德高望重的高僧,所以寺中的香火一直鼎盛。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位“小师傅”正带着我们三人进入主殿,瞧见的殿外是人们求签的地方,瞧着那一长串的队伍都可以排出香山寺了。我暗忖,这里的住持一定很有生意头脑,原因是进佛寺之前都要携着一些祭品,比如香蕉苹果或者糕点之类,把这些东西放在门口,接着路过求签之处,交一锭白银作解签的费用,多多益善。
这简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社会名人娱乐会所啊!我心里一边叹着,一边走进去,才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个身穿粉衣的年轻女子和一位中年女子在争吵着什么。
那中年女子扯着粉衣女子叫唤道:“依儿,你听为娘的话好好在这儿求个签,好不容易盼来的五月初五佛节,赶紧在这里祈个福,娘已经帮你把嫁妆都准备好了。”
“娘,依儿不想嫁给李老爷,也不想求签。”年轻女子不依不饶。
“胡闹!这婚姻大事又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女子看了一眼她,两只眼早已饱含泪水:“依儿誓死不嫁给那个糟老头!”
中年女子扬起手来,怒道:“今天你不想嫁也由不得你!”
那只手刚要甩下来,秦澜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冰冷的声音:“阿姨你想做什么?”中年女子眉毛一挑,又长又薄的嘴巴不屑道:“我管教我家姑娘与你有何关系?”
我本来并未想多,但听及此的话,我便打量了下这位柳叶弯眉的女子,娇滴模样很是可人。
突然一阵凉,我居然不知道西夏的妇女一个个都这么泼辣。跟那女子稍微沟通了两句,这才了解到原来一个叫李老爷的县官要强取依儿,她娘亲让她来香山寺求签以此来让她安守本分。我凑到对秦澜耳边说了句话,听罢他对我露了一口幸福的牙齿,依儿和她母亲不明所以地望着我们。幸好,那女的像是能看出我们的出身与常人有所不同,所做的小动作她也并未有何异议。
我凑近粉衣女子,问她:“你可有什么心上人?”她张了张嘴,告诉我她喜欢一个姓陶的富贾之子,于是我气宇宣昂地来到解签先生摊前,给了他两锭银子。后来的事情就是,当那女子求签的时候,纸条上显示的是她心上之人的名字。于是,秦澜冒充个指婚人振振有词道:“阿姨,你看这签上都这么写,这说明是天意,你就遂了依儿姑娘的心愿吧!”她瞧了瞧签文,于是眼冒金星,无奈只好不作声。
再向里走进去,一个估摸四十岁的方丈接待了我们,他衣袂飘飘有仙有韵,道:“公主、郡主,秦公子请!”
我们得在香山寺待上个整整三天,背诵《金刚经》、《法华经》等经文,一听到这件事我顿时好想痛哭流涕。晚饭早饭和中饭都是素的,素的简直刮不出一丝油水来。佛家的人讲究的是众生觉悟,心无杂念的去看待任何事物。不知为何,秦澜似乎对我陌生的很,这个暖床凤君对她的情谊也不过如此,现在居然是敌是友我都分不清。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我却听到了后厢房传来的这么一段对话:
“唉,你说,这是香山寺里面死掉的第几个和尚了?”
“应该是第四个了,你说寺里面的方丈也不管,这要是什么时候我们要是被杀了可怎么办啊?”
“你可别说这什么死不死的,一提起来那几个和尚死相就太恐怖了,听说就只剩下人骨头了!”
“哎哟,别再说了,一说起来我这心里面的就七上八下的。”
“把蔬菜大米搁在这里,还是快点走吧,小心着点儿免得遭殃了!”
待听到门外的声音愈来愈远,我“咚”的一下子推开房门向那个方向看去,他们已经走远了。一下子反应过来,得赶紧去找秦澜和南云柠告诉他们这个事情,便提着手灯心急如焚的朝着另一间厢房的方向走去。还未得来及敲响门,就听到里面秦澜和南云柠的声音。
“兄长,宛湘来香山寺,我们为何也跟着过来?”
接下来是秦澜的声音:“如果我们不跟来,你觉得宛湘她会过来么?”
“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你和公主明明之前……”
我本想在门外听完,未料到手灯一滑竟然撞到了门,发出轻微的一声,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南云柠发出声音:“谁?”